2017年第一篇
过完春节,从老家返程,老头给了我一罐红茶,名字挺好听,金骏眉。
刚立春,又来了一场回头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进了办公室,换上西装,搓搓手,拿起我的“60生人”茶杯,杯底点上一小撮金骏眉,烧开了水,往茶杯里一浇,翻起来的茶叶,那香味,直往舌尖上钻。
电脑工作者,键盘上噼里啪啦的一钟头,倦了,渴了,端起杯子,喝上一大口,咕咚咕咚,真舒服。
盯着茶杯里展开脉络的茶叶子,不知怎么的,嗓子润了,眼睛也润了。
最近经常这样,老是想他,那位离开我15年的老人。
在我的印象里,他,只有两个年龄段,挎着盒子枪的英俊少年和一位退休后以药拌饭的老人。英俊少年的形象,完全由一张黑白老照片和家人的讲述才能拼凑的鲜活起来,而终日服药的状态,我真是历历在目,他吃药都不能论颗,得按瓶盖儿算,每顿饭后都是满满当当的一瓶盖儿。
我妈一直说,我像他,长得像极了,就是个子没赶上,我178,姥爷183。
姥爷小时候,家里条件还凑合,也不知道兄弟几个,反正是运气不错,读了几年私塾,老蒋撤退的当口,他带上村里的年轻人出去闯生活,莫名登上了南下的火车,毫无目的坐了几天,没了口粮,他和同伴商量,回家带上干粮再出发,余下的几个不愿下车的,从此杳无音讯,不知道是否相望于海峡。随后,加入了革命队伍,经历了解放战争后期,斗地主、划成分,文革期间差点被打成右派,再后来,分配了文职工作,直到举家落户在我长大的城市,在国税系统退休,最后,因为喉癌去济南做手术,病后恢复一直离不开药物,2002年冬某夜身体不适,在医院检查时突然离世。
而我,未曾有机会,见得他最后一面……
姥姥是他的童养媳,俩人相差3岁,身高相差30厘米,在一起生活将近60年,感情好的狠,赚工分的年代,他在外上班,拿到工资,全部补贴家用,姥姥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家里内外缝缝补补,工分也不落下。
姥姥性格像他,骄傲倔强,姥爷离世后,一直独自生活,不肯与子女同住,不肯看任何人脸色,头发梳的精神,家里东西归置的亮亮堂堂。
1991年,他帮我申请了指标,把我送进了市直幼儿园,那个年代,税务系统补贴内部子女一年500元。
1993年,我妈从国企市钢材厂下岗,做起批发生意,他帮忙跑贷款,一下给贷了20多万。
九几年的夏天,那天气真是热呐,暑假他带着我去局里玩,门口有人推自行车卖桃子,我看了嘴馋,闹着非要吃,他没带钱,哄我下次再买,我拽着他的手哭,不依不饶,他好窘迫,恰巧来了个同事,借了钱买桃,救了急。
九几年的他,喜欢打麻将,喜欢喝茶,每逢佳节年岁,总是一大家子人围在客厅推麻,老头总是在初一早上打趣,走,去你姥爷家,赢他钱去。
九几年的他,喜欢看报纸,他自己是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所以总教孩子们要学习,他总在寒暑假前逗我,要好好考试,得了好名次,姥爷给现金奖励,可是,自小顽劣的我,一直没有拿到他的奖励,02年他离世的寒假,我从班里的20名,考到了年级第三,得了九张奖状,可惜,他没有看到。
他离开的头两年,家里人怕姥姥想不开,让我姨住在她家,一辈子的感情,突然没有了归宿,这中间的煎熬,有谁能够代替姥姥承受。姥姥常说,以前,每个月到了日子,去银行取了钱,往抽屉里一锁,想咋花咋花,现在呢,我跟谁张嘴要钱啊?我没工作,不会挣钱,生前指望他,现在每个月国家给我发抚恤金,他死了,还是养着我……
他做完喉癌手术,从济南回来修养,气管被切开,不能正常发声,吃饭吃药的时候,伴随着严重的咳嗽,我看着他那一瓶盖儿一瓶盖儿的药,看着他,吃也难受,不吃也难受。
大学毕业,家里人都想让我参加国考,目的也是走家里比较熟悉的路,国税啊地税啊都可以,可是我没有选择,一辈子在体制内,不适合我的个性,我像我姥爷,自信,敢想敢做。
上大学啊,参加工作啊,结婚啊,都会跑到陵园去,给他汇报一下,每次去都磕头,头起来都全是眼泪,为他鸣不平,辛苦了一辈子,没享几天清福,努力了一辈子,儿孙福没有完全见证,这是命吗,可我们家还真不信命。
一直都在想他,一直都想写他,写他宽阔的肩膀,写他眉宇间的英气,写他山一样的挺拔,写他大手一挥的自信,写他慈祥的脸颊。
一直都在想他,一直都在忆他,忆他挎着盒子枪,睡在地主家,忆他为父买棺,艰难守家,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一晃15年过去了,一声叹!我都要30岁了。
人生海海,人生,总有那么多起起落落,总是那么的飘忽不定,但求,落叶为家。
中国人爱讲五道轮回,不爱说永远,因为,永远是多远?
不管下辈子,我是一棵歪脖子树,还是一条白肚皮的鱼,希望下辈子,我们爷俩,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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