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儿科医生李宝华被砍伤，伤重不治。又一名医生死在医患矛盾的阴影下。矛盾，不信任，暴力冲突，已成为目前医患关系的主旋律。这背后充满复杂的原因，但我今天想讨论的，是其中很重要但并未被经常提起的一点：我们该如何理解医疗失误？
医生究竟能不能犯错误？先来看一下美国的数据吧。根据医学期刊BMJ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在2013年，医疗失误是美国第三大直接死因，造成了超过25万人的死亡（1）。这个数据虽然存在争议，比如有学者反驳直接死因的算法不公平，这些死亡的人中很大一部分本就是年纪很大的重病患者（2）。但不存在争议的是，医疗失误是美国医疗系统的无可争议的组成部分。医疗系统和学界都很关注如何降低医疗失误的发生率，但是，没有人认为医疗失误的存在本身是反常规的一件事。
这其实不难理解，医生也是人，同时他们每天的决策是极其复杂和具有挑战性的，试想为一个有肾病同时心脏不好的病人选择脑血管瘤的治疗方案，有多少因素需要同时考虑到？很少有职业的决策难度比得上医生。再加上医生的决策结果直接影响到病人的健康，任何有同理心的正常人都会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在做这些决定，更别说是选择了治病救人这个行业的医生了。如此复杂而又困难的工作，有一定的失误率根本就是最为正常的事情。否认医疗失误的存在，就好像大跃进时期赶英超美的大炼钢铁一样，自欺欺人。
医疗失误无可避免，但也不能不理解病人的利益。为应对这无可避免的医疗风险，美国有医疗事故保险（MEDICAL PROFESSIONAL LIABILITY INSURANCE, or commonly known as Malpractice Insurance），在出现医疗失误对病人造成损害时，医疗事故险会承担起赔偿病人的责任。在法律上，医疗失误是民事案件，因此保险可以提供的赔偿是处理纠纷的有效方式。目前，大部分的州法律规定医疗从业者必须有符合要求的医疗事故保险（3）。立法规定这种保险的原因，和汽车保险类似，为了避免只有高风险的医生(司机)才购买的柠檬市场。当然，医疗事故保险也会像汽车保险一样，带来道德风险方面的问题，必须很谨慎的对待具体条款的设置。
否认医疗失误的存在，不仅给医患关系增加负担，同时也对医疗质量造成危害。WHO的研究提到，在我国，医生很少就医疗失误与患者进行沟通，而这样做却会对病人带来不良的健康后果（4）。对医疗失误避而不谈，也妨害了我们了解目前失误产生的原因，更无法寻找改善的方法。关于我国医疗失误的规模和后果，浙江大学医学院 Hengjin Dong教授在投影片中提到：官方数据显示，2008年的医疗事故为924起，而 2009年有 583起；不过投影片中并未提到具体数据来源（5）。如果这个医疗事故的定义和美国报告中相同，我很难想象这些数字的准确性。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坐下来想想，该怎么理解医疗失误。我相信，只有诚实的承认医疗失误的无可避免，我们才有机会真正了解目前医疗失误出现的原因，进一步寻找可以改善的地方来降低失误率；我们才能有一个更友善的就医环境，医患关系向和解迈进一步。也许，下一个医生就不会离开，他的家人和在屏幕后面的我们，不会哭泣。
1. Makary Martin A, Daniel Michael. Medical error—the third leading cause of death in the USBMJ2016; 353 :i2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