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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灯

来源:华拓网
图片来自网络

随着夹道两边延伸过来越来越浓厚的绿意,之前那种属于盛夏才有的燥热也被清凉和出尘的气息取代,是很让人惬意的时候。艾单手支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靠在窗户边,此刻活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因为抵抗不了无聊的气氛而选择耷拉着脑袋。

大一暑假随着漫天星屑般的蝉鸣一起到来,列车驶向的地方并不是艾自己的家,而是南方小镇里外祖父的住处,说是今年有什么盛大的祭祀而忙不过来,只好叫来了自己这个小辈帮忙。外祖父家是当地世代祭祀的主要家长之一,而且外祖父靠做一种十分美丽的蓝色干草籽花而深受当地人的敬重,祭祀这种节日,外祖父会不吝啬的拿出很多干花装饰气氛,小时候自己和姐姐常常被叫去一起做这种花,艾对那种闪现出莹蓝色幽雅光泽的干花记忆深刻,就像晨曦时的天空一样,有着黎明前的孤寂和即将重生的复杂深刻美感。

而长大后,因为比自己任性而又美丽的姐姐一直深受父母的宠爱,渐渐地,艾总觉得自己是一种多余的存在。无法有姐姐那样好强的个性,以及遗传自父亲的狡黠明亮的大眼,比起姐姐,艾的容貌更像母亲,有着细长的凤眼,容貌属于更为纤细内敛那种,跟姐姐比起来,甚为逊色。姐姐对于自己当初因为年轻叛逆而选择不上大学甚为后悔,最后将人生的不顺全部归结于这件事,还经常说违心的话来怄父母生气,什么因为偏爱艾而无法让自己上大学这样的话也经常随口说出,因为人生不顺又总是遇人不淑,姐姐从小保持的良好自尊被消耗殆尽,终于变成了和艾完全不一样的人。父母怀着满心的愧疚一直迁就着姐姐,以至于家里的气氛压抑而古怪,大家好像都抱着赎罪的态度一般生活着,就连艾的生日,父母也从来不放在心上,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无关紧要了呢!在看似顺遂的人生里波澜不惊的生活着,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照顾,岂不知,一直受伤害最大的就是艾。因为姐姐和自己相差只有两岁,性格强势,从小什么都要姐姐先挑选,剩下的才留给自己。就连偷偷暗恋的人也是,明明一直写精致信笺的人是自己呀,最后那个人还是选择了容貌更为出色的姐姐。就连周围的亲戚都在无声的纵容着姐姐,因为姐姐的性格更为讨喜,每年过节一起拜访亲戚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夸姐姐,让姐姐坐在大家的膝盖上玩耍,艾则喜欢坐在安静的地方吃东西。即便是这样弱小的存在,姐姐还是很嫌弃她,从来不曾在学校承认有她这个妹妹的存在,弄得她自己很尴尬。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一点也不怀念家了呢?不会被挂念的所有事物都会慢慢消逝吧!在时光的河流中,我们又能选择和谁相依为命呢?会有谁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呼喊自己的名字呢?艾的脸隐藏在浓郁的盛夏光影里,看不出表情,纤细单薄的容颜像美丽的蝉翼一样,引得周围不少人频频侧目。

远山是界于黛青和奶油一样的美丽颜色,山势很温柔的绵延在灼热的阳光之下,将热度无声的消解着。艾一直很喜欢外祖父的家,自己的童年大部分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性格相契的玩伴,他们都温柔的叫她的乳名小艾。

艾是属于树木和泥土的,即便是上了大学,她依然像只不守规矩的野猴子,常常表现出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比如在图书馆只喜欢坐在地上看书,走路会不时的哼起山间小调,喜欢各种绿色植物,衣服常常穿的松松垮垮,就连头发也是剪短到让朋友咋舌的程度,额前的碎发随意的堆在眉毛之上,纤细的长相配上这样不羁的短发,是属于山间自由的精灵该有的样子。

虽然提前通报外祖父自己今天会到,但是艾却不指望老人家会来接自己。阳光越来越淡薄,是大地回光返照的黄昏了,无论白天的灼热和蝉鸣怎样努力剥落这凉意,还是无法实实在在的温暖到它,只要黑暗临近,它们还是散发出了浸泡过千年的冷意来,但是意外的让人舒坦。

在狭长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艾有轻微的近视,此刻走在被巨大树木覆盖到暗无天日的路上,总有种很无力的感觉。宝蓝色天空中璀璨的繁星如镶嵌的碎钻,用清透的亮光营造出水漾般的寂静美感,而艾正穿行在水漾的流动的空气中。萤火从不知名的草籽里涌出,艾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前面就是古镇了,以大山为屏障的落香镇就坐落在大山的腹部,这时有打着手电筒的幽蓝色光芒直射过来。

为首的少年身段修长,少年比艾高出不止一个头,气质沉稳的少年行走时带着夏天芳草般自然迷人的亲切味道。另外一个是和艾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纯净的眼睛像黑曜石般被雾气浸润,带着小兽般独有的天真。

“时芳哥。”艾露出惊喜的笑容。

“小艾。”叫时芳的少年很自然的接过了艾手上的行李,默默走到了靠近杂草的那一边。

“什么嘛.......艾真偏心,完全注意不到我呢!”有着黑曜石眼睛的女孩不满的嘟哝着。

“时柚我来啦!”艾突如其来拔高的音量欢快的冲破静谧的夜色,惹得另外两人也笑了起来。

大家一路悠闲的说起自己学校的一些趣事,完全没有想起祖父还坐在花树下等待着自己。

外祖父年逾70,却还是精神抖擞。带着玳瑁眼睛的他有着清隽修长的脸型,和艾如出一辙。所以外祖父最喜欢的小辈就是小艾,因为小艾长的最像自己。年幼时艾喜欢缠着祖父讲故事,穿过洁净清香的庭院,走到外祖父的门前,坐在花树下等着好戏开场。那来自烟雾氤氲中的奇崛忧伤的故事让小艾看到了万千世界的本真,透过层层叠叠的外核,自然万物的本真是柔软而固执的。在日与夜光与影的无限交缠中,艾透过了外祖父的故事窥见了它们的寂寞和笨拙的美好。所以外祖父才说出:“人类的心总是太过坚硬,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妄同和自然保有长久的联系,一次次依附于它们,却又想毁灭它们。其实自然从来不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它们的世界里,只讲感情。你说这些精怪们笨不笨呢!”这样温柔的话来。

“走,你外祖母正等着我们吃晚饭。时芳时柚也一起来吧!”外祖父将大烟袋背在手后,优哉游哉的哼着小调走在了前面,看得出很高兴呢。

“好!”时柚这个贪吃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因为爱吃艾的外祖母烧的饭,经常天天跟在艾的身后一起等着外祖母开饭。说起外祖母做饭的手艺,落香方圆几十里地的饭菜都比不上呢!

因为坐了一天的火车,时柚又一直拖着艾往自己家跑,外祖父只好同意让劳累一天的艾去时柚家歇息。

时芳自然也是高兴的,对于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性格别扭的女孩,时芳总怀有一种温柔的心情。即使是上了大学遇见了更多美丽的女孩,也觉得都比不上艾呢!艾有一种可以细心直视世间万物的坦荡气质,纤细内敛的长相还保留着幼时的灵气和笨拙,因为一直认真妥善的在保管着自己的内心,所以在长长的岁月变迁中时芳还是能够一眼就辨认出她来。在时芳眼里,艾就是这么特别的存在。想起她小时候不说话坐在梨树上却一直向他用手指着梨的可爱模样,时芳在树下等了半天才知道,这个性格别扭的孩子是想让自己爬树摘梨给她。因为个子矮而够不到小学大门的门栓,艾也不发出声音,就那么一直坐在大门下看书,直到时芳发现了掉队的艾,翻过小学的院墙却发现艾已经坐在门下睡着了。真是别扭的人呐!因为不想麻烦腿脚不便的老人大老远的来给自己开门,就这样固执的坐在门下等待。时芳记得自己当时很气愤的问:“笨蛋,为什么不叫人来?”睡眼惺忪的艾趴在时芳的背上慢悠悠的说:“因为我知道时芳你会回来找我啊!”

“哥哥,你想什么笑的这么开心?”时柚不合时宜的打断了时芳的回忆,少年只好收起嘴角的弧线,继续做沉稳的少年。

因为白天太过奔波的缘故,和时柚只聊了几句的艾就沉沉的睡去。

月亮的光怎么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越来越白的光线里,雾气濡湿了艾的皮肤。艾发现自己光脚走在长满了莹蓝花草的小路上,细长的花枝随着微风此起彼伏的荡漾着,好像在低声和着一首美丽的歌曲。这时,迷雾中传来了像日式留白一样古朴的美丽歌曲:

走过铺满结灯花的庭院,在夏日的晨曦里,温柔的念着你的名字.......在夏日的蝉鸣里,怀着怎样的心情,等待着你。那留不住的夏日啊,要怀着怎样的心情目送你,下一个结灯花开满庭院的时候,希望能再次看见你........

是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孤独歌声,迷雾中回荡的声音清澈而低沉,艾迷失在有着莹蓝色花海的迷雾中,心情因为那歌声而变得无法宁静。

“你回来了!”清澈而低沉的男声此刻的语气里满是爽朗。艾发现雾气忽然全部消散了。是晨曦,阳光从淡淡的烟雾里照耀进来,迅速充盈起来的灿烂阳光让一切变得美好起来。纤细饱满的花枝在阳光下轻快的舞动着,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姿轻盈的男子,约莫和时芳哥一样的年纪,却有着飘然欲飞的姿态,美丽的莹蓝色花枝在他的袖口和领口蔓延。艾才发现眼前的少年穿了一身和身下花枝相近的颜色衣服,衣服古典雅致,分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随着少年的走近,艾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对着男子忘乎所以的观看还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你是在等我吗?”艾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的牵连,难道平时看奇谈看多了,夜晚大脑不自觉的脑补吗?

“是呀,可惜小艾你都忘了我了!”男子爽朗的笑意里带了几分失落。艾这才看清面前少年的容颜,垂到肩部而松松挽起的青丝随风而动,少年的容颜十分优雅而洁净,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了有着莹蓝色花草那无与伦比的深刻美感。与此同时,眼前的少年也在仔细的端详着她,一头细碎短发随意的堆在额前,让少女纤细的容颜更加富有灵气,和少年时代一样不曾褪色的淡茶色双眸依然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即便是在梦中,少女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真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小艾,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是郁夏呀!呜呜.......你怎么总是不来看我呢.....呜呜”紧紧抱着自己的像树袋熊一样的少年显现出了与刚刚镇定优雅完全相反的气质,言语中还有撒娇的成分在里面。从少年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艾能够确定的是自己不知何时和眼前不着调的少年有过很深的羁绊,让这个少年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自己竟然忘了他,真是让人甜蜜又头大的相遇呀!

“郁夏别哭,我可能忘了一些事,但是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和一个少年玩耍呢!那个少年就是郁夏你吧!”艾双手轻轻的拥住少年单薄的后背。其实艾说的是实话,在分不清光影界限的梦中,艾一次次的梦到自己和一个少年在长满莹蓝色花草的庭院里玩耍,是难得的反复出现的欢快梦境,却总是无疾而终。现在想想,自己可能真的和这个叫郁夏的古典少年很早就认识吧。

“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呀,从最早的夏天我就开始努力开放,在蝉时雨过后的最晚时分我才凋零,都是害怕艾你看不到我开放的美丽样子呢!”郁夏像个孩子一样的抱怨自己不来看他。想想为了遵守某个约定的少年一直努力的绽放着,自己却在遥远的地方被卷进一些不值得称为烦恼的生活里,艾就觉得辜负于这样的等待,同样又觉得很温暖。

在遥远的地方,有人温柔的呼唤着自己,因为思念太过强大,竟然跨越时间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只为了拼命传达自己一直在遵守的诺言,果然精怪之类的最笨了。虽然对于自己忘了那段记忆他也不会恼怒,可还是觉得辜负了这么执着的等待。

“对不起........都怪我来迟了,不过结灯花开放的样子真的很美丽。我很感动。”艾再一次紧紧拥住眼前固执到烂漫的少年。

周围的阳光急速暗淡起来,是将醒未醒的时间缝隙,叫郁夏的少年一直说着“来不及了”这样的话,他塞给了郁夏一个白色的硬壳。

“艾,这里面是我哦,要好好照顾我!”在强烈动荡的空气中,眼前的少年随着晨曦一起变得透明。

艾猛然睁开眼睛,时柚正趴在床上支撑着脑袋莫名其妙的盯着她。

一滴冰凉的液体流淌到嘴角,咸咸的,却又带着梦境里饱满的甜蜜味道。而艾的手上,正紧紧攥着一枚月白色的贝壳模样的东西,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艾的心里却异常通透,躺在手心里的东西,就是那个叫郁夏的少年的另一种形式的延续吧。

落香镇每隔五年就要举行一次的古老山神祭没有几天时间了,和时柚走在清晨沾染湿气的黝黑古老的石板路上,心里却因为郁夏的事情无法理清头绪而变得异常烦闷。在一旁叽叽喳喳雀跃的像只麻雀一样的时柚完全没有感受到艾的闷闷不乐,倒是从叔父家帮完忙的时芳远远就看见了艾的心不在焉。

“小艾”沉稳的少年走到艾的面前,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柔软生物来。

“喵.....”年幼的猫崽皱成一团蜷在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掌里,小猫崽睁开朦胧的双眼无焦距的努力靠近温暖,艾将脸靠近手掌上的柔软一团,脸上溢满柔和的光彩。面前的少年也变得开怀起来,露出不动声色的青涩笑容。

“哥,你从哪里弄来的猫崽呢?”大大咧咧的时柚总是无视自家哥哥经营的美好瞬间。

“呃,是王叔家的花猫生的,因为奶水不够,所以拜托我们家帮忙收留一只。”时芳的手依然捧着小猫,那张有着纤细容颜的感受着小猫温软的触感,有点像贪恋母亲乳房的幼童而磨蹭着,额边的碎发被蹭乱露出皎洁的低垂眉眼。隔了这么多年,艾依然是个后知后觉的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时芳温柔的心思。

“该叫什么名字好呢?大家一起来想想吧。”少女将猫捧到了自己手里,从衣兜里拿出方巾为它临时团了个温暖的窝。

“生在夏天的小猫,要不就叫小夏吧。”时柚这样提议到。

“小艾觉得怎么样?”时芳仿佛也挺赞成时柚的叫法。

“就叫小夏吧,是个跟郁夏一样的好名字!”艾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仿佛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

“郁夏是谁呢?”身边的少年润泽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声音里都是不悦。

“哈,哥哥是吃醋了么!”时柚这个神补刀少女完全没有身为妹妹应该有的自觉。

“什么啊!郁夏是我的好朋友啊。你们两个脑子里在想什么......”艾只顾着照料怀里的小猫,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中的细枝末节。

清晨的薄雾完全散开来,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因为即将有盛大的仪式举行的缘故,街道上弥漫着一种恬淡却又欢快的气息。

外祖父和外祖母正在为山神祭准备煎茶和饭团,艾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时芳和时柚也在帮家里准备祭祀要用的物品和食物。小镇的每户人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祭祀前这一夜躲藏跳跃在温暖光晕里的正是大家一直心心念念的祝福和期待。

“外公,为什么今年不做结灯花了呢?”小艾坐在地板上看着闲下来的外公。

“说起来,结灯花已经有年头没光顾过我们这里的山坡了。”老人家吧嗒着水烟袋,侧影下的表情带着点怀念。

“难怪今年已经到了盛夏,我却没有看到这种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艾摩挲着手心的白壳,仔细回想着。

“也难怪小艾不记得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也是这个时节,你总是说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天天吃完饭就往山上跑,都不知道是哪家的野孩子跟小艾那么要好,连时柚她们都被你冷落了一阵。那天你大晚上还没回来,我们去山上找你找不到,大家都说早上找不到你就是被山神收走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你好好的睡在大门口。想起来,那一天清晨的结灯花开的特别灿烂,都蔓延到庭院里来了。你一连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我们问你当时的事你都不记得了,那之后结灯花一直没有再开过了。”老人慢悠悠的说起那段艾丢失的记忆。

怎么会忘了呢!那么重要的记忆。也是这样的盛夏时节,是蝉鸣最热闹的时候,因为迷恋结灯花美丽的颜色,年幼的艾喜欢独自待在繁盛又寂静的花枝下乘凉。透过青色的枝蔓,莹蓝色的结灯花在炎热的夏季是很特别的存在,优雅的花瓣娇慵的被托在枝头,像无辜的莹蓝水滴,轻轻一眨眼,就要跃到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去了。

明明大家很多人一起玩,可谁也没有理会远处的那个单薄少年。那是穿着和结灯花枝颜色相近衣服的美丽少年,独自坐在清凉的大石板上,双腿悠闲的荡来荡去,却掩饰不住脸上落寞的表情。在独自观望孤单少年的第三天午后,心软的小女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沾满泥土的双手。

“呐,要不要和我一起来玩?”女孩还带着童音的稚嫩声音里充满了真挚,水一般被长期努力封存的天地一下就被打破了,从此来自这个世界最明媚的阳光一点也不偏心的全部洒在了少年的身上。

盛夏随着蝉鸣声一起慢慢的淹没在山间的每一缕空气里,艾和少年却渐渐熟悉起来,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那个叫郁夏的少年和外祖父一样,脑子里装着很多奇妙故事,常常是日落西山时,外祖父呼唤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山间的时候,自己才依依不舍的和他告别。

“夏天要结束了呢.......”目送着女孩离开的少年站在夕阳里忧伤的呢喃着。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郁夏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呢?少年从来没有带自己去过他家,说的话题也和现代世界格格不入,除了那些古色古香的诗词和故事,郁夏大部分时候都在默默听自己说话啊。身边那么要好的时芳和时柚,却总是看不到郁夏的存在。仔细想想郁夏目送自己回家时反复吟唱的歌曲,不正是在迷雾中听到的那一首么。在山间自由活着的美丽生灵,因为和人类有了羁绊,所以独自在光影照不见的地方满怀希望的等待着自己,他的生命中只存在一个艾,在无尽的时光里孤单的生活着,而艾的世界里却还多出那么多牵绊,根本就是很不公平的等待。

“郁夏,这两天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年少的艾担忧的看着同样躺在花草上的少年。

“小艾,夏天就要结束了.......”少年幽雅的睫毛低垂着,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

“郁夏是结灯花变得吧?”旁边的少女转身不去看他。

“哎?”

“我听外公讲过,山间有很多精灵存在的。郁夏长的比其他人都要好看,衣服穿得也和我不一样,身上还有结灯花才有的香气,郁夏一定是结灯花变的吧,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你呀!”小孩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到。

“是呀,夏天一过去,我就要走了。”热闹欢快的蝉鸣也在此刻安静下来,结灯花淡雅的芬芳混着泥土密酿出最甜美的回忆,那一声叹息随着透明的眼泪快速的蒸发在了空气里。

“花落了郁夏是不是就死了,那我不要这些花落下来。”因为太过忧虑郁夏要走了这件事,以往性格很温和别扭的她竟然说出了这样任性的话来。少女随即坐起来大声哭了起来,旁边的少年一脸的不知所措。

“小艾,我明年还会再开的呀,只要你每年盛夏都来看我就好了。”看着哭的不像样子的女孩,少年却难得的笑了起来。

盛夏还是那样的过去了,随着这个秘密的约定,少女每年都会回到落香镇,却找寻那一抹单薄的莹蓝色身影。然而,在五年前的一个盛夏黄昏,冒失的女孩在回家的路上跌跌撞撞的掉进了山谷里,仿佛心有灵犀般,这次目送女孩回家的少年听到了花海里千万朵结灯花传来的呼喊,淡蓝色细长花枝的花朵张开灯笼似的柔软慵懒的堡垒,分明在一起细细的呼喊着“郁夏...郁夏”。

满身是血的少女躺在寂静的山谷里,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晚回的鸟叫声中,仿佛回光返照般在少女苍白的脸上留下惊鸿一瞥。“活不成了,活不成了.....”这样揪心的话发自山谷的同类们口中,如脆弱的千万条冰丝裂开一般一起涌进了少年的耳朵里,怎么能活不成了呢?那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少年耗尽了自己的心力换回了少女的生命,于是那一天的清晨,在盛夏晨曦里,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般,原本柔软的花枝在徐徐清风中拼命的开放着,像在履行诺言一样,提前绽放着最为盛大的美丽,那清淡的无与伦比的深刻蓝色蔓延在山林间,最后归于平静。

在很久以前,我就轻轻默念着你的名字。在强大的思念里,在无数个梦境中,我一直在努力的绽放着,只为了遵守那个诺言,我亲爱的朋友,你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傻孩子,把它种起来吧,他还会回来的。”外祖父在地上敲了敲水烟袋,老式玳瑁眼镜下偷偷闪现出一抹狡黠又慈爱的目光。

“外公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艾抹了抹发红的双眼。

“能做到那个地步,只有最单纯的生灵才可以哟!”老人咕咚灌下一杯凉茶后,优哉游哉的消失在了庭院后方,那边的走廊传来了悠扬的古典小调,而这个夏日才刚刚开始。

结灯结灯,只有在看见自己的人眼中,才能打开脆弱的堡垒,露出那颗烂漫而又固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