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by不售烟酒
崇澜有个习惯，每每抄写总是一边写一边念，此时她那所念所诵颜崖听的一字不差。
“人界，万物生灵所俱存，三界最盛之地，以四国分之，有两地三谷四洲五海十九府……”
念书声平顺，七八分的懒散纯粹，三两分的婉转空幽。
《山海府志》是描绘人界地理自然的典籍，由二地之一的百乐圣地发布，畅销多年，屡屡一经发售就抢售一空加印数次，每万年稍有调整，详实仔细，旨在帮助了解地域路线和风土人情。
鳯兮狱谷也有《山海府志》，颜崖嫌内容无聊枯燥，只在执法前简单查看。
一般都靠十哀云认路。
细雨初晴，月起清风。
崇澜念书的声音夹杂在带着花香的清风中一缕缕传入颜崖的耳朵，颜崖竟不反感，无论话音还是内容。
他情不自禁的走近西屋两步，尽力控制着不发出声响，一双白玉靴挂上点点香泥也顾不得擦。
颜崖想把这声音听的再清楚仔细些，然而，他刚至门口崇澜的念书声便戛然而止。
颜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西屋里仍是静悄悄的，他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崇澜手里握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荧黄的油灯光下，崇澜巴掌大的脸显得尤其好看。她合着双目，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幅度轻缓的抖动，鼻子和嘴巴透着一股英气，黑色长发铺在桌上又添妩媚。
颜崖盯着崇澜看了许久，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盖在崇澜身上，他轻轻拂过崇澜柔软的长发，指尖泛白的手不受控的颤抖。
颜崖太久没有这样触碰到崇澜，落在崇澜发上的手久久不愿离开，感知到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曾在无数夜里折磨着颜崖，让他辗转难眠。
一别，好多年。
颜崖有好多的话想和崇澜说，好多的事想和崇澜做，他看到崇澜在风星山过的很好，他喜悦又自责。
崇澜突然醒了，一双眼睛注视着颜崖，眼神空旷纯净。
颜崖赶忙把手收回来，解释的瞎话便要脱口而出。
崇澜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朦胧间打量颜崖，开口道:“梦里出现的哥哥，好生俊俏。”
颜崖一愣，反应过来崇澜以为是在梦中，而自己是个从天而降的梦乡俏郎君。他故作镇定的缓了一口气道:“那看在哥哥这样俊俏的份上，你可否告诉哥哥你的名字？”
他怎会不知崇澜名字，多此一举无非是想与崇澜多说几句，想听崇澜亲口道出。
“师傅说不能随便把名字说出去，容易受坏人迫害。我看哥哥你不像坏人，我又属实想告诉哥哥我好听的名字，”崇澜眨着大眼睛仿佛又思考片刻，道:“我偷偷告诉哥哥好了，我名‘崇澜’。”
“崇澜。”颜崖跟着念了一遍，数不尽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涌闪现，交错的片段一幕幕他随意的摆手道:“真好听的名字。”
崇澜常常因名字受人夸奖，原本习以为常，现下兴许是梦中的缘故，亦或是颜崖样貌实在过人，她真真有些不好意思。
颜崖心中情愫都化为欢喜。崇澜千般模样中绝大多数他都知晓，唯有此刻的他不曾了解，傻傻呆呆却让人怜爱，一见欢喜。
崇澜以为是梦，言行都大胆得多，活脱脱是个好色之徒，抬手要碰颜崖。
颜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崇澜细葱白般的小手往他白衣上抓。
“够不到，差一点。”崇澜不安分的手在隔着一段空气的距离停下，她明显不满意的嘟囔，声音软软的对颜崖道:“哥哥，你靠近一点好不好？”
颜崖嘴角噙着笑，给崇澜往下凑凑。
这下崇澜顺利的一把抓住了颜崖衣袖，高兴的咯咯笑，“我也不知自己修了什么福报竟让哥哥出现在梦里，从未有一人如哥哥这般让我舍不得移开眼。”
颜崖不说话，崇澜就继续真心实意的“告白”道:“崇澜想天天看到哥哥，时时对着这样一张脸。好可惜，梦醒就见不到了。”
梦里的意识跳脱离奇，言行举止和平素大相径庭，当是没有人会去细想计较的。
崇澜后半句讲的委屈，似是要难过的掉眼泪，全然没有白日里无法无天的闹腾，毫不知情中演的一手天真无邪。
崇澜看的不忍，远处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正向西屋过来。
没得犹豫，颜崖巧劲顿开崇澜抓着他袖子的手，掖好盖在崇澜身上的披风，道:“不会的，你好好睡觉，以后还会见到哥哥的。”
崇澜听话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一道缝对颜崖道:“梦醒了当真还能见到哥哥？”
颜崖安慰道:“当然，哥哥不会骗你的。”
崇澜本就是半梦半醒，身边站个俊俏的哥哥更是心安，困意上涌，闭了眼没多时呼吸就均匀下来。
颜崖关门退出西屋，一个飞跃躲到假山后面，甫一站定，来人便穿过长廊到了西屋门口。
是青志。
颜崖方才与他见过，是个可以料见曾称王一方的人物。
不过此时的青志对比刚才，显得有些焦急，脚步快且乱。
青志手里捏着一封信函，他敲门问道:“崇澜可在屋里？”
崇澜听到动静从梦里醒来，屋里黑漆漆的，四下无人。心想，果然梦醒人不在，还说什么会相见。
她想要细想哥哥的样貌，却发现哥哥在心里留下的样子只有个俊朗的大概，模模糊糊的，辨不真切。
总这样，梦里越是美妙绝伦，梦醒便越记不清楚。
唉，白白浪费了一场美梦。
片刻功夫，门被从里面打开，崇澜睡眼惺忪的出现在门口，她捂着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青志，你怎么抽出身来找我？”
青志瞧出崇澜乏困，抱手道:“青志叨扰了，实在是有要事请澜姑娘帮忙。”
崇澜不知为何睡觉睡得脚麻，用力的在地上剁了几下，清醒了好大半，“不碍事，你且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左右掂量自己一通，又道:“不过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术法和三个师兄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怕我力不从心帮不到你。”
面对这种可能需要打打杀杀的事，崇澜对于自己那点本事还是认识的很清晰准确，一五一十的交代给青志。
她练功一向偷懒，是个没人督促便能盖着被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床的主，剑法和仙术也都练的得过且过，用来打点野味，摘个果子刚刚够用罢了。
青志点头，周围张望一遍，没有人迹，这才说道:“此次，青志想请澜姑娘下山帮我了了多年前的一桩尘缘。”
有故事！
崇澜完全清醒过来，梦里哥哥的事顿时被扔到脑后。
她的那些故事本子可不是白读的，里面多的是仙人相恋的滚滚红尘，人妖殊途的棒打鸳鸯，不过结局都不怎么美满，其中一个太过感人，还害得崇澜哭了一宿，第二日肿着眼被黛言嘲笑。
故事本子都是青志送的，青志说写的都是千百年间的真真假假。
如此算来，青志活了小一万年，他的故事想必是比那故事本子里还要感人精彩。
崇澜兴奋好奇的眼睛里要闪金光，青志把手里的信递过去，“你先看这封信，那桩未了的尘缘我慢慢说与你听。”
接过信函，信纸摸起来是富贵人家用的，打开后字迹工整漂亮。
崇澜一看到这样好的字，就想起自家二师兄黛言那字，真给风星山丢人。
倒全然忘了自己的字也称不上多么好看。
“青志上仙:
历代祖辈留下遗训，若是家门遇到奇异之事，无可解之法，便可上书以翎羽为灵契与您联系。
李家一门繁衍多年男丁寡少，如今小辈只单传子东凡一人。约半年前东凡突染恶疾，举国寻医问药未果，路遇得道高人查看后说是中了邪祟。
也不知您是否仍在人界，还是已驾鹤云游离去，斗胆书信一封。
若此信有幸为您所见，还请一定出手救小儿东凡一命，保我李家香火绵延。
…… ”
“救人便救人，添这一句‘香火绵延’倒是看着不舒服。”崇澜读完信评论说，她把信折好还给青志，“青志上仙，这是你哪里得来的人界缘债？”
“那时候，司酒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