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郢,我在汨罗江边披发行吟,抱石纵身自沉后,我就不小心成为了后代文人墨客争相膜拜的对象。用行动一不小心证明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而且还活的比以前好,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听说还因为要纪念我,而出现了一种名叫粽子的食物,青色粽叶包上白糯米,里面填充着蜜枣等物,尝来甚为好吃。不过我也只是听说,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惦记人间的食物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不是自己馋自己,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
不过我去世了这么多年,文学微博却没有被关上,毕竟当年我编写的《楚辞》和创作的《离骚》,都是精心酿制的陈年老酒,历经年岁而越醇,留在世间传唱千载,也算我没有白来走这么一遭。可是没想到从我死去以后,微博相关信息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一看,全都是罹难遭贬的人,在汨罗江边走一遭想起我来,就写篇文章@我一下,或者是他的朋友替他发不平之鸣,也来@我一下。每一天早晨醒来,看到无数条微博提示信息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没有预见过的未来。
因为死了以后,我的权限就只剩下看查看自己的已发布信息和查看别人的已发布信息了,当然,如果有通灵的小伙伴上穷碧落下黄泉来找我寻访鬼神之事,也许我可以和他交流一二,比如说一说当年抱着石头在汨罗江里的感觉。
活着的时候,没能够一酬壮志,没想到死了以后还得当别人的心灵鸡汤,幸福来的突然,真是五味杂陈。
这不,汉代的贾谊因为仗义执言,敢于指摘时弊,惹恼了身在朝中的贵族权臣们,这就被贬到长沙去做长沙王太傅了。长途跋涉路过湘江的时候,他就写了一篇《吊屈原赋》。
我点进他的主页去看过,那时候他把自己的主页介绍改成了“贾谊,长沙王太傅,善文”,而他十八岁时的自我介绍截图可是洋洋洒洒神采飘逸的一长段介绍,看样子是被这次的贬谪给伤了心。在长沙期间,贾谊的微博状态都趋向于愤懑和不开心,有时候还有点疑神疑鬼。
“今天有一只猫头鹰飞到了我的座位旁,这不是个好兆头,也许我命不久矣。”这条微博发表时间是他当长沙王太傅的第二年,难过的起因是一只飞到身边的长得像鸮的猫头鹰。看他接下来发表的专栏文章《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何足以疑!”
贾生文笔果然不错,如果不是微博权限不足,真想给他点个赞。
三年后,汉文帝居然想念他了,把他重新召唤到未央宫祭神的宣室接见。贾谊兴冲冲地前去,准备了一肚子的朝纲政论要倾吐给这位仁德的皇帝听,万万没想到汉文帝与之相讨论的居然是鬼神之观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难怪他之前会写赋@我了,可是比起被排挤、诽谤、被放逐到汉北和沅湘流域的我,他的经历似乎还并没有那么揪心,起码他并没有亲眼见识到自己的国都被另一个政权的铁马踏平,也没有看见霍霍狼烟在自己的眼前燃起。如果他的心理建设能再好一些,或许不会成为朝堂之下的万古悲情人,像我一样。
这一点,下面那个@我的杜二甫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出生的时候,正值开元盛世,但当他壮年时却恰逢安史之乱,山河飘零,国土沦陷,城壁旁草木茂盛,流亡者人去无踪。
不过杜二甫是个很喜欢写诗的人,自己身陷安史之乱也不消停,居然还在担心被放逐去夜郎的李白,还替他来写诗@我。见证着杜二甫对李白深沉执着的眷恋,我这个千年之前就已经和水草相伴的人,居然也有一点莫名的感动。
自顾不暇的杜二甫在自己的微博里发表了四十字短微博,言语里尽是数不尽的忧虑和担心: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没错,那个应该一起聊聊天的冤魂就是我,不过你就算不向汨罗江里投诗我也能知道,只是没办法给你回应罢了。李十二白他被流放到夜郎去的原因,杜二甫是再清楚不过的,他是参加了李璘的政治活动得罪了朝廷,也算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不复当年那位肯让高力士捧靴的天之骄子了。
他俩虽然都是唐代首屈一指的大诗人,杜二甫却比李十二白整整小了十一岁,将近一轮。似乎十二年是一个很神奇的数字,李白崇拜比自己大十二年的孟浩然,杜甫崇拜比自己大将近十二年的李白,只不过李白只是偶尔写诗表达敬仰之情,杜甫表达的可就不是只有钦慕而已了。
他接连三夜梦见李白,夜半连忙起身挥毫写诗,而且还是题为《梦李白》的组诗。“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其实如果他碰见弗洛伊德就知道,梦境里出现的人,只是因为你白天在想他罢了,李白指名写给杜甫的诗只有四首,杜甫写给李白的可有不下十五首。
而且杜二甫不止一次表达了自己对李白流放途中的担心,担心乘舟时风浪太大,担心舟楫将坠,担心水中蛟龙将他吞了去。就算李白成功抵达流放地,那神话里的林中魑魅也得十分注意,它们喜欢加害于人,你可一定要当心呀。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在杜甫自己的孩子因饥饿而亡的时候,他也只是在诗里表达几句及其收敛的悲伤,然后便由己及人,推思到天下寒士。这样的杜甫,却矢志不渝地对李白所经历的事情表达自己的不满,以一个小粉丝的坚定信念,认为他真的不应该受此一难。
你们这种忠犬型配傲娇型的虐恋,我是跟不上潮流了,还是来看看其他的提示消息吧。
1953年的时候,我居然接受到了国际性的@信息,世界和平理事会表明,他们要把我列作为当年的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同时被提名的还有“波兰的天文学家、日心说创始人哥白尼;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重要的人文主义作家之一佛朗索瓦·拉伯雷,和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剧作家、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文学的集大成者莎士比亚。”
他们的前缀都好长啊,不过我的也不短,好像是“杰出的政治家、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等等,真要比起来谁成就更大,难分高下。不过说实话,我们几位虽然言语不通,却早已经在下面聊了这件事情,大家心有灵犀地把名与利置之脑后,云淡风轻地看着国际上轰轰烈烈的评奖活动,和之后繁荣昌盛的出版与研究情况。所谓生前身后名,在逝去以后的评比,对当事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所有的不过是对仍然存留于世的人们有一份提醒,提醒他们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以及立下一柄文化的标杆罢了。
到了2000年之后,每年仲夏时节,都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群体性@我的情况,一群心惊胆战掐着手表写试卷的学子们,又把我还原成在汨罗江边行吟泽畔的落拓文人,还把我的行为解析成各种主题。这不要紧,我是浪漫主义,你们只要写的有真情实感唯美动人,我是不会介意的。
同时被@的还有为我和贾谊写过专栏文章的司马迁,比起我来,他可就惨多了。每年他接受宫刑的事件都要被绘声绘色地说上无数遍,而且还错漏百出,比如搞错刑罚的种类、说错刑罚的原因和行刑时间,甚至搞错司马迁的名字。我谨代表身世浮沉的文天祥、卧薪尝胆的勾践和一手打造了苹果帝国的乔布斯,表示深切的慰问。这样的集体性@一年一次,之后也就能消停好一段时间了。
我是屈原,我的爱好是“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我最遗憾的事情是那年没能极力避免楚怀王听信谗言,我现在最繁忙的业务就是读罢古人看今人,看大家写诗写文写传记的时候@我,虽然我被有一些不实描写气得哭笑不得,但被@毕竟也表示你们仍然记得我。
那就忘记我的标题,继续@我下去吧,江山代有才人出,下一代独领风骚者,不知是不是就出现在曾经@过我的人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