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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读有你(5)| 鸡汤干豆腐串

来源:华拓网
唯读有你(5)| 鸡汤干豆腐串

鸡汤干豆腐串是一道停留在我童年印记里的美食,至今我还记得它的味道,它伴随着我直至小学时代的结束,它伴随着我直到今天写下关于它的故事。每次想起这道小吃就会荡起我对童年的几点思忆,还有童年时我的母亲。

它最初触发我的味蕾是在小学门外的摊贩旁——简单的一道铁门,一边是无邪的时光,一边是复杂的社会,门里门外一样的喧闹,终究还是融为了一体。门外周遭这小小的一隅于是构成了我稚嫩记忆的一部分。

对于新鲜事物尤其是吃的方面,满怀好奇心的孩子们永远是绝对敏感而缺乏抵抗力的,我也不例外。于是本应出现在我手里的汽水糖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从盛满鸡汤的铝锅里捞出来的一支干豆腐串,热腾腾的串串裹挟着鸡汤的香气,吃起来绝不会比几颗汽水糖差吧。

还记得那时一支串串要五分钱,刚好可以买五颗汽水糖,这对我而言已不是小数目了。在那时分币还是可以买实实在在的东西的,汽水糖就是当时一分钱的代名词,而我每周只有五毛钱零用钱,要一次就花掉五分钱还是需要下些决心的。

午间休息是我们的消费高峰期,中午的下课铃声一响,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争相奔跑出教室,像一群终于逃脱出笼子的鸟儿,每到这时候门里门外就融成了一片。下午放学时校门口虽也喧闹如常,却多了大人们的管束,家长们扶着自行车,一旦发现自己的孩子跑了出来定会提高嗓门呼唤他们的大名或小名,呼唤声仿佛一条无形的线把孩子们拽到了各自的大人身边,这样一来孩子们自然是无法随意消费了。

那时毕竟太小,许是犯了馋瘾,一天放学,我缠着来接我的母亲非要吃门口那家摊贩的鸡汤干豆腐串,母亲拧不过我,又急着回家做饭,只好一边叮嘱着我不要乱买其他吃的一边催我快去快回。那竟是我最后一次在外面的摊贩上吃鸡汤串串,原因很简单,母亲亲自介入了鸡汤串串的研发改良过程。

我的童年时代物质远没有现在丰富,幸运的是我有一位厨艺极佳的母亲,母亲是极了解我的胃口的,这一点在我随后几年远离家乡后才发现这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母亲常常做些饭店的菜谱里才会出现的菜肴,有的甚至是在平常小店里不曾见过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家的晚餐几乎是一周七天都不会重样的,很是不可思议,小小的鸡汤干豆腐串自然难不倒我的母亲。

这原本也是简单的小吃,“鸡汤干豆腐串”这几个字已经暴露了它的配方,不过配方越单调就越存在改良的空间。厨艺考究的母亲当然不会像那摊贩一般用干柴似的鸡骨架熬汤,美味的鸡腿自然成为了理想的替代品,往往一锅汤要用至少两根鸡腿,还是那种比较大的肉食鸡腿,待鸡汤熬制将成时透过漂满油花的汤汁看着已经熟烂的鸡腿已然是胃口大开了。

后来母亲甚至买来竹签,把一整张的干豆腐用开水烫过后再细心地切成大小均匀的菱形,切罢卷起来整齐地插到竹签上,和外面卖的看起来竟一般无二,母亲会把串好干豆腐卷的签子整个儿浸在鸡汤里,最后连签子里都渗入了鲜美的鸡汤。当时还小,只觉得妈妈做的味道要远比外面卖的要好,每次都会吃很多串才肯罢休;现在想来不禁感动,母亲要每早四点起来准备饭菜,送我上学,自己再骑一个多小时的车赶着上班,下班后还要为了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胃耗上不少时间。

母亲除了厨艺一流,也是很好强的人,好强的性子很难说是好是坏,在小小的我看来是不希望在家里看到那么好强的母亲的。

人太好强总是会惹上些烦恼,不仅自己的脾气会受到影响,连全家的饭菜质量也会遭到殃及——比如母亲那道私房秘制鸡汤干豆腐串。心情好时母亲会在串串上插上滑溜溜的鸡皮,每隔一块菱形的干豆腐卷就夹上一块香喷喷的鸡皮,样子和现在的骨肉相连很像;心情不好时非但没有鸡皮相连,连干豆腐也从菱形的卷变成了省事的长条状,矩形的干豆腐片插进竹签,和烧烤摊上那些豆皮串串一个样子。于是以后的日子里但凡母亲神色不佳我便不再去提想吃干豆腐串这件事了。

凡是美好的总会伴随有遗憾。遗憾的是这道美食仅仅伴随到我小学时代的结束,仿佛这只是给小孩子准备的东西。就像小学毕业后不再戴红领巾、小学毕业后会默默收起那些晶莹的弹珠一样,在我小学毕业后它的味道就尘封在我不常开启的回忆里了。它当然仍飘在某处,不过这偏僻的一隅已蒙上灰网,没有光亮打扰,没有声音出没。

若不是母亲最近来探望我和娟子时重新提起了这件旧事,恐怕那层灰网会越积越厚。旧事重提时母亲已两鬓斑白,和旧事的画面对比顿时显得突兀,旧事里的母亲没有皱纹也不见白发。大学毕业后我很少有机会常住家乡,自己也在离家乡千里之遥的地方搭建自己的小窝,一回首已过数十载,事怎能不旧,人又怎会不老呢?时间啊真叫人不敢去想。原以为重提此事的母亲会兴致盎然地下厨为我重温一遍童年记忆里的小吃,我还从脑海里重新翻出了它的模样,不想最后是空欢喜一场,母亲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同时提到的还有某天在老家收拾房间时发现了我以前穿过的小衣服。人上了年纪是会喜欢回忆一些往事的,待我老了或许会给孩子看他咧着没长牙的嘴笑开花的照片吧。

但我并不甘心,始终想找机会让母亲再做一次鸡汤串串,顺便也让娟子尝尝,可惜还未来得及提出请求母亲的身体就出现了不好的症状,母亲身体愈发虚弱,医院和家之间的两点一线一时间成了我们最常走的路线。兴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母亲始终不适应这千里之外的气候,这也不是第一次在这边跑医院,母亲好强的性子这时再次占了上风,态度坚定地要回老家养病,不想再给我和娟子添麻烦。现在轮到我拧不过母亲了,只好为母亲买了回家的票。买票时我又想起了那天在校门口磨着母亲要鸡汤干豆腐串的场景。

在车站送别了母亲,望着列车消失在地平线,忽然觉得回到了过去,小小的我贴在厨房门口,望眼欲穿地看着母亲给竹签串上规整的干豆腐卷再放进油汪汪的鸡汤里熬煮,那时母亲还很年轻。母亲回到了家乡养病,给我们报了平安。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尝到那熟悉的味道,希望那时母亲会给竹签串上菱形的干豆腐卷,每个卷之间再夹上一小块香喷喷滑溜溜的鸡皮,就连竹签都发散出诱人的香气。

这道童年美食的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一锅用鸡骨或鸡腿熬制的汤和一把串着菱形干豆腐卷的竹签承载了我童年的味道,这味道其实就是陪伴的味道,更是母亲给予的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