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于鑫就翻身穿衣准备起床了。紫南很奇怪，摸到手机一看不到五点钟。
“紫南，今天别睡懒觉了，一会儿该吃年饭了。”于鑫边穿鞋边说。
“年饭?”紫南有些奇怪。
“就是团圆饭，我们这儿早上吃，叫年饭。先供完祖先，然后全家一齐吃，菜也很丰盛呢，于洁这两天每天下班都往回带菜。昨天我看了，于洁买了带鱼和虾，这可是贵东西你吃惯了的，快起床。”于鑫答道。
紫南只好翻身穿衣服，于鑫说的带鱼和虾她也不期待。婆婆除了咸菜做得好吃，别的菜是千篇一律的味道，除了油和盐，她是不会搁别的调味料的。
堂屋里响起了鞭炮声，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紫南一跳。
“别怕，在供祖人呢。我们这儿过年得接故去的祖先回家过年的。”于鑫打开房门，一股子火药烧纸的味道涌了进来。紫南又趴在床边狂吐起来，于鑫忙关上房门。
“到底要吐到什么时候才会好?你吐得这么厉害，大人也瘦了一圈，孩子更受不了的。”于鑫倒了一杯水，又递上纸巾。
“不知道，妈说有的人吐到孩子出生，有的人不会吐。”紫南忍着恶心说，她的胃空空的，除了几口酸水吐完了，剩下的只是在干呕。
桌子上的菜比平时丰盛，鸡鸭鱼肉的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于鑫说的带鱼和虾，不过婆婆似乎不会做，都是水煮盐拌的原色原味。虾还好点紫南吃了几只，带鱼又腥又咸，她尝了一口就放于鑫碗里了。公公瞥了一眼，板着脸没有说话。爷爷和奶奶只吃炖得稀烂的肘子肥肉，紫南看着油汪汪的肥肉，胃又不由自主地收缩，她忙低头吃青菜。
“姐，吃虾!我特地买的，老板还打折了呢。”于洁夹了两只虾放到紫南碗里。
“你也多吃点。”紫南笑道。
于满贯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又给老父亲倒满酒。爷爷嘿嘿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又继续啃肘子。
“于鑫，你也喝一杯，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别整天蔫巴巴的没个男人样儿，以后这个家当家作主的是你，要长点肝胆雄风，别让女人压了火焰。（火焰代指精气神）我家几代没出过沙佗国（怕老婆），你别给老子丢人现眼。”于满贯给儿子倒了一杯酒，自己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又续了一杯。
“于洁，你也大了，女儿一百岁终究是人家的人，我也留不住了。你金萍娘给你说了个婆家，我仔细打听了条件还不错，比咱家强多了。爸老了，也没办法挣钱了，指着你跟你哥养老呢。你放心，人家男家给多少彩礼钱我就办多少嫁妆给你。我不学别人家父母眼皮子浅拿女儿卖钱。”于满贯看着女儿道。尽管他一直不曾把这个女儿放在眼里，也知道女儿迟早得出嫁。但自从金萍提了那件事，他的心里就堵得慌，养了二十年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他还是舍不得放不开的。还是儿子好，把人家养的女儿往回带添人进口的，女儿就是替别人家看（养）人。
“爸，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嫁人。我想再打两年工攒点钱把二楼盖好。爷爷奶奶和我一直住在老屋里，一下大雨我就好害怕，土砖墙不抗水，房子年头长太危险了。”于洁低头小声说。
“这不是你的事，用不着你担心。置业安家是男人的事，你安心嫁人。”于满贯斩钉截铁地说。
于洁头更低了，几乎快碰到碗沿了。她不再说话，从小到大父亲的话就是真理，是不容人质疑反驳的。婆婆拉了拉于洁的手，往她的碗里夹了几块鸡肉和虾。
“于鑫，你过完年不要去广东了，你在那个厂子也干了几年了，工资低也没赚多少钱。紫南也快生孩子了，养个奶娃三年穷，以后用钱地方多，你那点工资塞不了大窟窿。我想好了，你跟表叔上北京学瓦工粘贴。你表叔家俩儿子都在县城买房了，车也是四个轮子的惹人眼热。他们父子三人干装修一年挣几十万呢。你好好学手艺，不愁来不了钱。”于满贯边啃鸡腿边说。
于鑫也低着头闷声吃菜，紫南虽然没听明白，但看于鑫于洁的反应就知道，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开心快乐的话题。她看到婆婆眼角的泪花，强忍着平静扭头偷偷拭去。年饭就这样静悄悄地吃完了。
“于鑫，你爸跟你们说什么了?我觉得你们都不开心了。”紫南抱着暖手袋问道。于洁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女孩子，知道她怕冷，特地买了个充电的暖手袋给她。
“说于洁相亲的事，你别管了。”于鑫笑道。
“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都舍不得吧，我看妈妈都掉眼泪了。于洁就算相亲成功，嫁得又不远，不像我千里迢迢的，想什么时间回家都行。你们不用伤心难过的。”紫南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怪怪的。
“不一样的，嫁了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常回家人家要说闲话的。”于鑫闷闷地说。
“这是什么逻辑，回娘家是天经地义的。女孩也是父母含辛菇苦养育成人的，回家照顾父母别人能说什么闲话，太奇怪了。”紫南有些生气了。
她能适应这里阴冷的气候，能适应不合口味的饭菜，唯独不能适应这些奇奇怪怪的规距道理。用风俗习惯来解释遮挡也不能掩盖它的愚昧落后，而于鑫似乎并不觉得，理所当然地接受遵守。紫南很失望，原来内向寡言的于鑫骨子里却是一个懦弱麻木的人，从来没有独立自主地思考判断过这些所谓的道理。她越来越恐惧，如果有一天，她被这些所谓的道理捆绑束缚，于鑫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救她吗?还是像现在一样，冷漠木纳地站在原地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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