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寥落的园子,只有下他们与讲解员,以及几个散客。
讲解员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制服薄了,冬日来得早,还来不及换成暖衣,遇到今天的大风,看着一张精致的脸冻的泛了红。所以历史旧迹,屋角飞檐她都要认真的去听,虽然不懂。只怕亏了这小姑娘。
喜欢这些的是宋先生。来这个古城不是为了这一个景点,是把园内一游当作为此行添加的景趣。宋先生喜欢情调,结果到来之前,过程也要有滋有味。
只有两个人偏偏还要花钱请一个讲解员。与情调不符的是宋先生戴着厚厚的口罩,半个脸都遮住了,找了一个感冒的理由。
游玩的过程,宋先生会参与讨论,讲解员说,先生是有学识之人哦。这个园子平时就没有多少游客,但都是历史内的珍迹,懂的人才来这里。
她反倒像一个旁观者,插不上话来。
计划是下午逛园子,烛光晚餐后是温泉与夜宵,至于后面,才是躲不开的真枪实弹。那时,只有两个人的屋内,宋先生才会卸下防备,坦露相见。
好在宋先生是温柔的,对于床上之事并不着急,更愿意与她喝着咖啡聊聊天。都是选在僻静的小店内,两个人前后进去,再分别出来。去酒店也是一前一后,仿佛电影中从事秘密活动的特工。只等外面夜色起来了,亮起了灯,宋先生会在灯下迷上她的乳身而放肆起来。
宋先生如此谨慎她心里也安稳。不像别的客人,灯要多亮有多亮,连毫发间的羞愧也要看穿了。见不得光的自卑感让她在穿衣服时,尽量去关着灯。只等穿戴整齐,出了屋子,关上的,宛若另一个世界。
单独的小院,亭下的汤池,她将一杯水放到宋先生旁边,脱掉浴袍跳入池子里面。
自己的城市总不放心,干脆换了一个城市,走在街上被谁认出的机率也是小的。宋先生的手滑过她身上的疤痕,顺手帮她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晚餐时的红酒她喝的多了。陌生的城市会让她放下包袱,酒意来的快,她随酒意在灯影里一起摇晃了。
下午的园子怎么样?
看不懂。
有些事与物,是要在时间之后才能懂。只是,我们的时间都太短。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弹指之间,红颜白发。我们留下的,只有留给后人看时才觉得好
如往常一样,宋先生都会发表一些感慨,他说自己是多愁善感的男人,生错了年代。 这些文艺的句子她不喜欢,只能装着倾听的样子。
你身上的疤,做个激光去掉吧。宋先生转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她说,那么多,怎么做。
宋先生幽幽叹了一口气,以后时间长了,每次看见,都心疼的。
她嗔道,你还想看多久?看一辈子啊。
是醉后失言吗?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她心内瞬间清醒,可是酒精分解后的作用依然让她有些飘浮。
宋先生有些失神,喃喃自语说,一辈子啊。也长,也短。
又来了。她心内还在为刚才的失言懊恼。
但恰恰又是这样的宋先生啊。换作别人呢?被玩出怎样的花式,折腾到翻肠倒胃,颜面尽失,才换得那一叠的纸币。
第一次是与宋先生有约,下雨的城里她迷了路,提供的地点远而又偏僻。走到酒店时,浑身湿热,心内冰凉。
但这一步还是迈出了。绝处缝生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感。
开了门,屋内没有亮灯,她先看到的是一个模糊影子。而后来,打破尴尬的是宋先生居然戴着口罩。
事前所有状况都想到了,她要如何应答。要如何面对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却原来是这样一个男子哦。
她轻轻一笑的笑出了声,嗔道,我是坏人吗?
努力的笑。说出这样的话她已不易了,长久的沉默岁月之后她为了应付以后的生活不知道对着镜子练习了多少遍。
那个时节,雨下大了。宋先生开始的谨慎让她也有些紧张。摘了口罩,走到门前听了又听,把防盗门链也挂了上去。
灯一直没有开。正是傍晚的天气,还有城市的亮光透过窗帘缝隙与雨声一起落到屋里面。
她冷的哆嗦。
宋先生说,你冷吗?第一句话就这样说出了口。
她说,有一点。
空调温度调高了。她默默的坐到了椅子上。看的出宋先生的尴尬,她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坐到床边。
原来所有的预想都没有现实有趣。
她几乎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可是,眼前这样,不是更好吗?
雨声中昏暗的房间内,她与宋先生的第一次交易很快结束。无法准确衡量金钱与肉体的等比价值,打破了这一层隔阂,彼此就没有那么陌生与拘谨。
这时候,宋先生才开了灯,她有些羞涩,倚在枕边装作已看惯风尘。
直到宋先生第二次翻过她的身子时,看到了上面的疤痕。
受了不少苦吧。宋先生说。
她说,很丑不是?让你失望了吧。
是心疼啊。
她听了,竟不知是何样的心情。话语里是真是假与他和她又有何关系。
在宋先生的手穿到她身下时,电话响了。不是她的。宋先生如触了电一般的跳起来去接电话。
在外面呢。快忙完了。你提前回来了?好,我现在就去接你。
看着宋先生飞快的穿着衣服。然后从包内拿出一叠钱,停了一下,又从包内抽出几张合在一起放在她枕边,说,我们再联系啊。
后来她想起来该走的时候,才在灯下看清楚她散落的衣服,第一次啊,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脱的干净。挂起的外套,放在椅子上的上衣与裤子,扔在床上的袜子与内衣,只有内裤不见了。
回忆起拉宋先生近身时,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动作。
她光着身子爬到床的另一边,看到掉落在地毯上的内裤,买的便宜货,皱的也快。
她关了灯,才开始一件一件的穿衣服。摸黑整理一下头发,最后拿起钱,也没有数,直接放到了包里。
初冬的雨还没有停止。她挤在公交车上晃了几个小时才回到家里。楼下的面馆客人稀落,她点了一碗面,放了两大勺辣椒,依然冻得她瑟瑟发抖。
以为只是一次交易,没想到宋先生还当了真。隔天就发信息来,为自己的匆忙告别而致歉,后来是夸赞她的美。文绉绉的样子,她觉得好笑。最后说会尽快再与她联系,要先请她喝咖啡。
直到最后,才又试探着说,下次能不能直接约她,省了中间人这一个环节,倒不是缺钱,而是为了保密。
她答应了。
后来中间人问过她,说这个宋先生胆子小,满口仁义道德,第一次约的一个小姑娘,正事没开始,气的小姑娘摔门走了。
她听了,也只是笑。说,还好吧。挺有趣的一个人。
第二次的咖啡馆宋先生已宛如熟人一般与她讲起了文学历史。只要他不发表感慨,她对那一些典故倒也有兴致。只是一如继往的谨慎,先把钱给她,指定酒店,让以她的名字去开房,随后宋先生悄悄过来。洗了澡后心也放下了。还会提前吃一些药,像怕亏了这一晚上的时间似的。
也有几次,电话会突然响起,搞得宋先生措手不及。听筒内的声音有时会传来,是他媳妇吧,她听着。
宋先生也试探着问过,别的客人怎么样。她笑说,我这么丑,谁会再找我。
宋先生也相信了,心满意足的样子。但如往常一样,从不留下过夜,虽然,看的出是有些不舍。
所以后来他才说,找一个机会去外地,要抱着她睡到天亮,与她一起起床。
还真要当真了呢,她想。
酒意都随温热的水气蒸去了。她拿了一粒药让宋先生吃,心内盘算着如何向他开口。
她是决意要作别了。撞死她丈夫的司机已经找到,案件结了。赔的钱足以让她还清丈夫欠下的债务。还以为,既或成了一具尸体她还是难逃魔咒。
她已在一个陌生的小城选了一个地方。以前的故事啊,都抹去吧。
躺在宋先生身下,她第一次仔细的看这张脸,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趣味哦。像宋先生这样,一边胆怯的瞒着妻子出来买春,却又要买的有情调。
以后,你就陪我一人吧。宋先生说,手指触到她乳房下的一个被烫出的疤痕,一辈子并不长的。
她抓过他的手放到了一边。
我给你租了一套房子,精装修的,你住在那里好不?我一时间,就去看你。当然,钱不是问题,就是不要与别人联系了。
她心底一阵苦笑。这个男人啊,买春要买一个家来。
怎么样?行不行?宋先生追问。
她没有说话,却想起当初与丈夫结婚前的话,以后我养你啊,在家做全职太太。
果真,以后的日子她就居于那个城市的角落,却逃不过许多夜晚,丈夫变着方法对她的毒打。
2017.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