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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在丽江艳遇的梦

来源:华拓网

说程程见过朵朵后,跑去找梅子问最近的房价,“梅姐,梅姐,要过年了,房价比平常贵吧?那个,我住的那个房间,可以带人进来么,不常住,一两夜的样子。”

梅子敲击着会议室的电脑键盘,键盘旁边,杯子里荔枝味的假滇红冒着热气,茶面上,随着梅子敲键盘的声音一圈圈往外冒波纹,好像春水荡漾。梅子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抚在键盘上,一只手摸着鼠标,一脸刚毅,冲着电脑骂傻逼。

杀完一局后,电脑屏幕暗下去,变成灰黑色,屏幕中央一个50的大字,开始倒数。梅子瞄了眼程程,“去把软文写完了再说吧”

程程从电脑房出来时,正逢阳光热烈,光线透过玻璃吊顶砸下来,阴暗的大厅亮了一会,很快暗下去,程程在柱子边找靠椅躺下去,开始构思新的软文内容。

见朵朵的那天上午,程程花五十块钱找胖子烫了个头型,脑袋上,一指长的头发在药水的浸染下一根根贴着头皮往后倒,青葱一样光亮,筷子一样整齐。往后的几天,程程在大厅里看着镜子用双手抚摸他的头发,“帅呀,真好看啊”胖子拿着程程给的50块钱给他养的阿拉斯加狗波比买了一整箱双汇牌火腿,边喂边看着抹头油的程程骂傻逼。

傻逼程程确保了每一根头发都像青葱那样整齐并且朝后倒后,拿着胖子找零的50块钱去小四方街买炒酸奶吃。网上团购只要九块九,可以选蓝莓味和巧克力味,卖酸奶的老板娘胸大腿长,裹在一条白色的围裙里,头戴鸭舌帽,笑起来像百合花一样,对每个买酸奶的男同学或者女同学都呈现一样的,百合花那样的笑容。

乳白色的酸奶从玻璃瓶倒在铁板上,发出滋滋声,很快糊成一个大饼,被铲子打碎,一小块一小块盛进纸杯子里,浇上蓝莓酱。程程记住了老板娘和炒酸奶,真好看啊,大胸和白腿裹在白色的围裙里,围裙摆摆,白色的酸奶跟冬天的水滩一样凝固成块,这种吃法,谁想出来的啊?程程趁着老板娘不注意,咔嚓拍了张照片。写在软文里吧,标题就叫“炒酸奶的小姑娘”程程想。

程程最早的时候跟朵朵在一个义工群里认识。在大理花光积蓄约炮的程程,在丽江找了个写软文管吃住的营生。两天交一篇,千字以上,配图两张,必须提到酒店名,不许说酒店坏话,不许说酒店的空调不能用,要求男女住此店百分百艳遇,此外没其他要求。千字软文,程程每天用文字意淫自己以不同角色在丽江旅行,遇到不同姑娘,在古城源酒店的不同房间以不同姿势进行性交运动。

大概在写到第十篇的时候,程程受不了了,梅子催稿子的时候。程程理直气壮的说“两天一篇稿子,都要提到酒店,都要艳遇,我要去拍照,去找素材,找到素材和照片后要进行整理,要组织故事,要让故事发展,时间紧迫,我没时间去发生故事,我不能总想象自己的右手是胸大腿长的姑娘,跟自己的右手在酒店的房间里发生故事,我不写了,你找个扫地洗碗的活给我干吧”

梅子听完后,一点都不生气“你是作者啊,你想象力天马行空啊,无实物你可以想象啊。丽江这么多好看的姑娘,你可以.....喔,我明白了,你是想有时间艳遇来的呀。”然后冲着前台喊“小亮,亮哥,亮亮”喊了三遍,亮亮从前台出来了。

“亮亮,教会我们的作者在丽江搞艳遇,不用教会怎么谈恋爱,教怎么艳遇,怎么撩妹,怎么把姑娘拐到房间里就可以了,时间紧迫,任务重大,快快快”

程程就被亮亮拉去喝茶了,茶座上,亮亮帮程程分析:

“第一,你长的一般,颜值上不占优势,不能像颜值高配的我一样,去大水车或者四方街随便拉一个姑娘问她你觉得今晚的月亮圆吗?我们是不是在哪见?成了就成了,不成也不会被骂神经病或者不要脸。第二,你不关心时事和世界潮流,不能和妹子在茶座上聊到水深火热,还聊着聊着聊到房间里去”

“第三.....对了,你还有多少钱来着?”

程程把几十块零钞掏出来甩在桌上,一个一块钱的硬币滚了好久才停下来,亮亮看了一眼,继续说:“第三,你没钱,慢摇吧和清吧你都去不了,不能像胖子那样随随便便请姑娘喝一杯一百多的蓝色记忆”

“我要是掏出一摞或者一扎票子,你第三条说什么?”

“别打岔,老师教学,学生应该谦虚。虽然你先头不足,后天也不足。但是别灰心,你身上有特质,你能一口气写两千字的作文,打字的时候,手指跟抽筋一样迅速。你脑子里的观点也大多跟我们不一样,你去加群或者论坛吧,加丽江的各种群和论坛,逮到机会就发表你的独特见解,从内向外的勾引姑娘”

胖子溜着阿拉斯加回来,也掺了一嘴。“或者遛狗吧,狗最讨女孩子喜欢,我刚才在外面遛狗,回头率百分之百八十”亮亮骂“人家姑娘是对你的狗回头,又不是对你,傻逼”

朵朵后来在信里告诉程程,她第一次见他,脸就红了,头顶到脖子根,通红,朵朵说程程的眼睛深不见底,眼神阴郁,头发像青葱一样一根根往后倒,有那么一两根,在低头的时候垂下来,搭在额头上随着走路的步子摆动,如果喜欢上,会激发母性,就会像喜欢小孩子一样,从心里生出保护欲。朵朵说,我甚至怀疑这是个阴谋,程程从诸多姑娘那儿锻炼了一双这样的眼睛,用这双眼睛遇到我,让我为你这个混蛋伤心流泪。

程程和朵朵约在大水车附近的月亮酒吧下见面,程程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大步走过去,认出手机照片里的朵朵。程程没学过礼仪,不知道握手应该女孩子先伸手,程程点头,微笑,打招呼,然后伸手跟朵朵握手,朵朵的手很小,只有程程一半大,手指纤细,手心有肉,冒温润的汗。朵朵穿一件灰色的连帽风衣,紧身小腿裤,个子小小的,脸也小小的,眼睛也小小的,一点也不像北方姑娘,朵朵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镜片啤酒瓶底那么厚,齐刘海直直搭下来。

程程和朵朵握手的时候,程程看到有那么一个瞬息间,朵朵的小脸在阳光下潮红,一闪而过,很快消散下去。

“你是席朵朵是吧?我是程程,其实两个字不一样,一个是工程的程,一个是陈醋的程,南方人前后鼻音不分,总念成陈陈,后来逼着念,学会了念后鼻音,就念不来前鼻音了”

“程-陈是吧?”朵朵一字一顿的说,“听说你是写文章的,你们写文章的,特神秘吧”

“真神秘你就见不着了,再说,我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作者,正儿把经的写作者,基本不修理胡子和头发,留到头发和胡子一样长。那时候,吐痰的时候,一手抓住胡子,一手抓着头发,捋到一边,探着脑袋去吐。你在街上看到乞丐似的,神经病似的人,没准就是个写作者”程程说着,领着朵朵往客栈走。

朵朵身边的女孩子,冷不丁瞟了程程一白眼。

到了客栈,亮亮给大家泡茶,边泡茶边叨叨“分茶,洗杯,醒茶,水从大口入,从小嘴出,很快呈淡红色,淡紫色,沏入透明的茶碗里,置于鼻下,闻其香,灌入口中,香气贯彻五脏六腑和灵魂深处”亮亮边说着边把茶递给朵朵,朵朵扣指,递给程程,程程叩指。朵朵身边的女孩子看得迷醉,仿佛入道,程程趁亮亮不注意,凑过去跟朵朵说“可真够事儿逼的啊”

晚上程程躺在床上继续写第十一篇软文,大纲是:一个男人,40几岁,事业有成孩子听话,觉得内心空虚,于是辞工,拿着一大把钱到了丽江,遇到了初恋,开房,然后心满意足泪流满面的离开丽江。

朵朵给程程发消息,你干吗呢?

程程回:写傻逼软文呢,你干吗呢?

很快聊到夜里一点

程程问朵朵“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朵朵说:“我喜欢你啊”

程程就说“是嘛,我也喜欢你啊,呵呵”然后发了一个斜眼的表情过去。

朵朵就说不打扰你写软文了,我睡觉去了。

程程的软文才写了个开头,憋了十分钟,脑子里乱嗡嗡的,还是不能明白一个40岁的男人,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为什么会辞工去搞艳遇,就把电脑关了睡觉去了。

后来朵朵告诉程程,那天晚上,朵朵两点才睡,朵朵以为程程写文章去了,就把程程的网上空间翻了个遍,12年到15年,程程遇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工作,有过什么样的心情,朵朵都知道。朵朵还知道,程程在某年某月的时候,喜欢过一种“矮矮的,用手能在脸上掐到肉的,笑起来有酒窝的,伪文艺的姑娘”跟后面几年喜欢的女孩子都不一样,看到这条,朵朵还举着黑屏手机,看了眼自己。那天晚上睡前,程程自摸时的意淫对象从酒店前台小红变成了朵朵。

第二天中午,程程就跑过去问亮亮和胖子:“亮亮,亮亮,我已经挂到一个妹子了,昨晚聊到一点多,下面怎么做”

亮亮右手磨搓着满天星木珠,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嘴在烟灰缸边弹了弹,瞟了眼程程,眼神里有成型的竹子,和历经情场的笃定。

“约出来,见个面,时机成熟的时候,委婉的告诉她你的想法,你想睡她”

胖子抚着波比的毛发说“我陪你去,她身边还有个妹子,我帮你支开她,我把波比留给你摸,狗小,你们共同摸一条狗,身体近了,激素就近了”

胖子和波比就陪程程去找朵朵的客栈,在七一街,叫什么108客栈,破导航不准,胖子和程程好几次跑到死胡同里。波比当着好几个美女的面踩进了水沟里,刚洗好的毛全脏了,胖子没有干净的波比给美女摸,气坏了,就拉着波比回去了。程程一个人在大研古城瞎逛,真热闹啊,街上都是红红绿绿的男男女女们,路边摆满了小花小草,各个酒吧的歌手们提前了起码三个钟在外面唱歌,走到大水车,看到朵朵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正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程程怔了怔,随后像偷窃被发现的孩子似得拐进小胡同躲了起来。

回去后,程程找亮亮喝茶,聊天,程程问亮亮。“如何做一个目的明确的混蛋,想睡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不拐弯抹角,不说我喜欢你也不说我爱你,只说我想和你上床。”

亮亮告诉程程,在现在,只有强奸犯,嫖客和鸭,包二奶的有钱人,可以直接了当的跟一个女孩子说,我想睡你,我想和你上床,但我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上床是否合法,是否道德,其实判断的标准十分抽象,很多很多年前,还没有形成道德,宗教,法律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生活,大家都没有一夫一妻的概念,谁要和谁睡觉,只要双方都点头同意,就可以把腰前的树皮解开,找个地方办事。到现在,法律也是以是否在双方清醒并且都自愿来界定其是否合法。艳遇、约炮,作为释放兽性的社交活动,可能在中国还没有普遍,说我爱你和我喜欢你虽然抽象虽然可以掺水分,但是可以模糊界限啊,让女孩子愿意剥开胸罩呀”

程程说“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根据你目前的情况,如果你去做鸭或者做强奸犯,还是可以实现的”亮亮说

后来程程帮亮亮写了个小传记,所有不利于亮亮持续性找女朋友的因素都摘出来不写,亮亮放在个人博客里,贴吧里,后来还投稿到地方电台,被蹩脚电台主播做电台稿念出来了。亮亮的女朋友在亮亮离开丽江的时候就跟他分手了,那天丽江乌云密布,玉龙雪山又停止接客。

亮亮是被他女朋友花八块八买的,亮亮在朋友圈里喊“情人节大促销啊,本人八块八出售啦”他女朋友给他发了八块八红包,他们就搞到一起了。亮亮后来喝高的时候,在朋友圈里发“干了这杯酒,从此只字不提爱情”底下的配图是亮亮抱着啤酒瓶,眼神沉重,眼角貌似有眼泪要掉下来。哼,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啊。

程程听了亮亮的教诲后,就拿手机约朵朵去了,约在忠义门后面的广场见。朵朵的朋友也来了,程程把手机掐了个两分钟的秒表递给她朋友“你现在把脸背过去,两分钟时间,你不要回头”

然后程程抓着朵朵的手,深情的说“现在你看着我,两只眼睛看着我,听着,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丽江,时间紧迫,我们为什么不抓紧在一起呢?一个月又怎么样呢?一天又怎么样呢?头靠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在两分钟后开始我们的男女朋友关系。”

朵朵欲言又止,欲拒还羞,脸红到脖子根了,时间跳到一分钟的时候,朵朵说,你松开,你再不松开我喊了。一分半钟的时候,朵朵慢慢靠过来,头靠在程程的肩胛骨上,全身战栗。

“你王八蛋,你混蛋,你流氓,你那次吓坏我了”朵朵有一次说

后来,程程的软文一个字就彻底写不出来了,亮亮跟梅子说“完了,完了,陷了,陷了”梅子就安排程程做饭洗碗扫地收床单了。亮亮问程程,上手没,上手没,程程一句话也不说,屁颠屁颠跑去收床单了。

那时候,程程和朵朵平均一天见一次,在四方街会面,逛到狮子山,黑龙谭,或者别的地方。程程总想发生肢体接触,用手去牵朵朵的手,朵朵说“你手太大,我手太小,你高,我对比你,矮,牵手太费劲了”说着用小指头勾住程程的小指头,带着程程在古城街道上蹦蹦跳跳。

程程的小指头勾着朵朵的小指头去了狮子山的凉亭,在凉亭边的大树下,完成第一次真正的拥抱。程程抱着朵朵,周身是人头攒动,情侣手牵手走过去,单身狗男女牵着狗走过去,老头老太牵着小孩走过去。程程的小指头勾着朵朵的小指头去了大水车的许愿牌,不写牌子,光闭着眼睛许愿,朵朵闭着眼睛的时候,程程看着朵朵发呆,朵朵要睁开眼的时候,程程闭着眼睛许愿。

春节要到了,梅子叫程程亮亮贴春联,挂灯笼。叫胖子去买菜,程程问亮亮,你说要是咱请朵朵来吃年夜饭,梅子会同意吗?亮亮说,请你妈,你忘了你的目的啦?你是搞艳遇啊。程程说“艳你妈,我喜欢朵朵,见到她我心生欢喜,和她走在一起,我感到安全,体贴,温暖,舒服,不用高潮,我的身体也能离地面好远”

“远你妈,你不是过完年就要去非洲一年么,她不是上完大学就要去澳大利亚读研么,粗略算一下,中间隔着四年,人每隔七年全身换一次细胞,四年后你们有一半都不是你们了,还欢喜你妈啊”程程一把把对联扯掉,“你傻逼,你傻逼,你傻逼啊啊啊啊啊啊”

春节到了,程程请朵朵到梅子的客栈吃饭,十几个人围在一切,胖子烧的鸡鸭鱼肉。亮亮的女朋友也来了,亮亮的女朋友给亮亮夹菜,朵朵给程程夹菜,梅子的男朋友给梅子夹菜,饭桌上,程程和朵朵碰杯,“新年快乐”。然后程程举着杯子到处碰杯。亮亮跟朵朵说,“千万别让他喝多了,他上次喝了一瓶老白干,拉着我的手问我爱不爱他,我爱根毛也不会爱他啊,程程喝醉了就是个死变态”

饭后,朵朵拉着程程在古城里散步,两个人的影子被洒下来的月亮拉得老长,人少,几个胆子肥的男女在街边放烟花,烟火一指长,红色,蓝色,很快泯灭。程程和朵朵,拉着手从大水车走到四方街,小石桥,大石桥,古城的地板硌脚,程程和朵朵头顶星月一直走,程程趁着酒劲说了很多话,如何出生,如何长大,前几十年如何爱人,被人爱。

朵朵趁着程程的酒劲也说了很多话,出生,成长,与人恋爱,与人分手。讲完了过去,开始讲未来。程程的低配未来是从非洲捞一笔金回来后吃喝嫖赌抽,中配是在丽江买一个小院子,赚钱,养老。高配是学会英语在美帝郊区买个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朵朵的未来是拼命读书,考研,将来在在办公室里搞研究,或者当个大学老师,栽培国家的花花草草。

走到七一街八一下段朵朵说“我初七就回去了,还有7天”

“我十四号回去了,还有14天,”程程说

“这样吧,我们约定,三年后的108天,我们在这里相见吧,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变成什么样”

程程低头想了一下“好吧,要是那时我们还互相喜欢的话,就抱在一起,我们手牵着手,去找最贵的酒店,买最好的避孕套,如果你在安全期的话,也可以不买,我们举行做爱仪式,山无菱,天地合,我们混个七天七夜。如果有一方不喜欢另一方了,或者拖家带口来了,就上去抽一大嘴巴子,天大地大,从此怀着恨意永不相见”

“傻子”朵朵说

程程过去抱住朵朵,地上的两个影子变成一个,朵朵的脑袋埋在程程的肋骨里。朵朵后来说程程老穿着皮衣,刚抱上去的时候冰凉,抱着抱着就暖和了,像另一层皮肤,真暖和呀。程程下巴抵着朵朵的脑袋上,闻朵朵头发的味道,不是海飞丝或者飘柔或者任何一种洗发水或者香水的味道,是一种清淡的香烟味,程程后来回想,是他自己的味道。

程程后来把1203天再见的事说给亮亮听,亮亮说“你有没有怀疑过时间和空间,例如说,我们俩现在在这里喝酒,等今天过去了,用什么证明我们曾今坐在这里喝过酒,往长点说,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很快死掉,很多被埋掉或者被火化掉,用什么证明我们存在过?再往大点说,地球的始末对于宇宙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那时候,怎么证明地球存在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从单细胞进化到现在的形态?为什么喜怒哀乐?贪嗔痴,爱恨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亮亮问的问题程程一个也回答不上,程程把一颗花生用大拇指和食指磕开放在嘴巴里嚼,程程把亮亮杯子的酒的倒满。说“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那么多为什么如果都能回答,你就能快乐了吗?你就能得道或者上天了吗?你脑子这么好使,帮我分析一下1203天后我和朵朵再见的概率吧,再见还能互相喜欢的概率吧”

“你知道中国人常说万一万一这次词吧,意思就是一个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极小,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比如你问我,你和朵朵最后会在一起吗?我回答你,不可能。你就应该回答说:“万一呢?”

你提出的两个问题,几率都是万分之一,第一,从时间跨度上来讲,1203天等于三年半,三年半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结交,按照最最保守的算法,你们都性格内向,带着童年阴影长大的,不喜结交,一年也可以认识50个异性吧,其中有30个会留联系方式,有20个不那么讨厌,有一到两个在20个里出类拔萃,由于星座,血型,际遇或者其他杂七杂八的因素你们和这一两个臭味相投,在生理层面被互相勾引。三年就有五到六个即不讨厌又契合的异性在勾引你们,这谁顶得住啊。

第二,从生理学角度分析,你们的现在的状态属于性荷尔蒙分泌出了睾酮和雌激素,你们现在这么疯,应该已经分泌了多巴胺和血清胺吧,但人体有自我调节的能力啊,这些血清胺只能维持半年到四年,一般是两年,你们的感情基础像抢出来的,以后能回忆的东西也局限,估计一年不到就玩完了吧。第三,年龄,你们正处于阅历飞涨的年纪,阅历会改变审美,品味。机遇会改变社会地位,导致你们到时的社会地位不对等,这些,都是问题啊”亮亮说

除夕夜那天晚上,程程借着酒劲还说了很多话,“1203年,我一定会来,我骑摩托车来,我背着大包走着来,我还在大水车十点钟方向的月亮酒吧下,穿着黑皮衣,坐着,等你。”其中最肉麻的是程程抱着酒瓶子说“现在,我们干了这杯酒,假装它酿了一万年,能让我们永远沉醉,永不醒来”

还没到零点,朵朵就回去了,程程又花了五块钱买了一瓶老青岛,在四方街等着流浪歌手举行跨年倒数。倒数之前,唱了不少歌,其中有一首有一句是“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一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流浪歌手的嗓子老练沧桑,吉他声悠扬,唱完后,围在四方街的疯子傻子骗子共同倒数“10.9.8.7.6.....”还没数完,流浪歌手的眼泪就掉下来。   

胖子的狗还没长到可以被亮亮宰杀烹煮的个头,就提前夭折了,胖子伤心坏了,没日没夜在古城里晃,偶尔在客栈大厅里学波比生前的嚎叫。没多久,胖子跟程程说他受不了丧狗之痛,买了去湘西的票,临走前问程程去不去,程程说不去,朵朵没离开丽江,我就哪里都不去。

亮亮的女朋友回了河南老家,亮亮一张低配版的韩庚脸,没地方使坏,见天拉程程去酒吧。程程忙着写一封给朵朵在火车上看的信,写完又嫌弃自己的字不好看,让梅子腾一遍。

梅子边腾边念“写给朵朵,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在火车上吧,窗外风景流窜,也许辽阔,也许四壁无光.....”抄到程程写的“和你在一起,我欢喜,想起你的时候,喜欢,甚至俗点说,我感受到爱”梅子把程程叫过来,“什么叫甚至俗点说啊,我们是人,生来吃五谷,你生来是俗人,我生来也是俗人,你我的祖宗八辈都是俗人”抄到“要告别的时候,还是用力一点,因为你多说一句,搞不好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弄不好就是最后一眼”的时候,梅子双眼泛红,眼角有泪光闪烁,在一边磨珠子的亮亮小声嘟囔“又一个傻逼”

朵朵好像是凌晨六点多的票,程程一宿没睡,四点的时候,程程把信件用牛皮纸包好,在里边放一张去年拍护照用的回执照片。信件揣在皮衣内袋里,系上围巾,好像战士出征一样,出酒店,步行到北方停车场。程程第一次来丽江就被放在这,临晨五点,天真冷啊,哈一口气就是一口白色,程程拖着行李箱渡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响彻整个北门停车场。再从北门停车场步行到大水车,眺望月亮酒吧,那个总站在窗口唱歌的歌手,现在在干吗呀,会不会和程程一样彻夜未眠等一个人啊。再从大水车步行到四方街,这里如果可以留下脚印的话,有多少是程程和朵朵小指头勾着小指头留下的啊。沿着巷子走进去,到七一街,时间还早,程程坐在金门广场的长凳上,点一根烟。看烟雾升腾上去,像云舒云展,也偶尔有飞机开过去,在星空里留下长长的尾巴。

四点的丽江安静祥和,听不到手指拨琴弦的声音,听不到手掌拍打手鼓的声音,听不到玻璃瓶碎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程程把烟掐灭,扔在地上,一阵风过来,烟嘴一滚一滚,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这时候,朵朵给程程发消息“你在哪”程程起身疾走,走在青石板上,石板的凸出铬脚,程程的脑子里顿时电闪雷鸣,千万种声音千万个教条在程程脑子里响起“人类的最初形成人形的时候,没有宗教,法律,爱情。一些骗子在竹子上乌龟背上羊皮上写下一些诗句,一些傻子看哭了,生产了一些为之痴迷的疯子。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人感到美好啊,没有实物体现的东西为什么能跟宗教一样一代传一代啊,为什么走在这条路上为什么要感觉到心惊肉跳啊?”

五分钟不到,程程和朵朵出现在相互的视野里,朵朵小跑过来,扑在程程的第三根肋骨上,朵朵身后是半圆的月亮。程程的血液加速流转,脑子里的电闪雷鸣和飞禽走兽们浓缩成一个奇点,奇点在瞬间爆炸,在程程脑子里形成左右脑和小脑,神经和骨骼,右脑的血液迅速回流到心室里,拳头大的心脏产生一次剧烈的跳动。朵朵的脑袋在第三根肋骨蹭动“我不走,我不走,你跟我一起走吧,你跟我去见我爸妈吧,我妈思想先进,我爸会弹吉他,会唱歌,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文艺青年,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程程摊开的手慢慢抚在朵朵的后背,抱住,在寂静的凌晨五点,一滴清泪从脸上滑落,程程看着那个半圆的月亮想,天呐,从此与千万人的拥抱都将失去意义了。

送朵朵去火车站,坐在一辆加长版灰色面包车里,朵朵的朋友青青坐在前面,程程坐在后座右边,朵朵用右手挽着程程的左手,脑袋靠在程程的左肩上,不说话。车子往左打方向盘的时候,程程低垂的脑袋扎进朵朵的头发里,鼻子碰到朵朵的眼镜框。还是清淡的香烟味。路过一条很长的路灯随机坏了的直路上,光和影在程程朵朵的脸上流转。

车子到站,时间不多了,程程和朵朵在人头攒动的丽江火车站执手相望,青青说“你们俩快点”,程程捏朵朵的手心都汗了,程程微笑“走吧,我们又不是要死了”

一辆火车,呼啸着从丽江开往西安。

七天后,程程拎着旅行箱,出酒店门的时候眺望古城源客栈天台的房间,“1203天到了,再来丽江,就花钱在那个房间开房睡觉吧,不用给梅子写软文”程程想。

打车去丽江火车站,司机说“咦,我见过你呀,你来的时候就是我载你的,10块钱,和一群东北小伙,你来了有三个月吧,瞧给黑得跟那啥似的.....”北门停车场到丽江火车站,程程头靠着车窗,眼神懈怠,没说一句话。

一辆火车,呼啸着从丽江开往衡阳。

又一个七天后,程程找到我,“瞎子,小瞎子,陆半瞎,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你有迫切的心情,这种心情超过对生死,钱权,情色的迷恋,你想去见一个人,想把她装在口袋里,想和她合二为一,共用一个心脏流淌血液,共用一个鼻子呼吸,你马上要见到她,这比任何事都重要”程程说。

我头一次看到程程的眼神那么刚毅,刚毅里还有温情像泉水要溢出来。

一辆火车,呼啸着从衡阳开完西安。

火车上,程程傻兮兮的笑,傻兮兮的吃火车上特供的6块钱一桶的泡面,看着一马平川的河南,程程想,真幸福啊。

多少个小时后,程程到西安了,高高的城墙,上面全闪着灯。转车,到未央区找青旅住下,给手机插上电,给朵朵发信息“你干吗呢,我给你寄快递了,一封信,里面写满了甜言蜜语,一个抱熊,有一个人那么大,你以后就可以抱着它睡觉了”

朵朵说“你王八蛋,你混蛋,你消失了两天,你干吗去了,你干吗去了,我想死你了!”

程程后来说,他忍过了河南大脚的味道,忍过了三桶泡面和四根火腿肠。就是没忍住再等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天一早跑到她学校门口蹲点,伪装成快递员,让小爽给朵朵打电话,朵朵出来收快递看到程程的样子,是什么表情啊,会不会说话结巴啊,会不会想脑残电视剧电影女主那样声泪俱下啊。

第二天程程朵朵如约见面,西安火车站,朵朵慢慢走过来,还穿着那件灰色的连帽大衣,程程慢慢走过去,还穿着那件黑色皮衣,西安的人头攒动里,程程和朵朵都没有说话。

地铁左摇右晃,朵朵攥着程程的手,手很凉,程程的眼睛飘向窗外,朵朵左右看,旁边的大叔一脸凝重的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电视剧,孙红雷在里面旁白“在嫉妒的眼神里感到一丝团结,在同情的眼光里感到一丝分裂”

回民街的羊肉泡馍,齁咸,呛辣。大雁塔的音乐喷泉,没等到。西安的街道,井盖多,程程漫不经心的踩,朵朵说“老人说,踩到井盖要倒霉三年的,快跳三下”朵朵拉着程程,在西安的街道的蹦蹦跳跳。

第二天早上,朵朵送程程去火车站,路上,朵朵给程程买了早餐,一碗豆浆和两个包子。朵朵啃一口包子,说“你说以后,我们房子买在哪里好,买在你老家还是我老家,还是我们随机找一个城市买房子。以后结婚有小孩了,你得务正业啊,万一有了小孩子怎么办。天啊,我想起来了,你也跟个小孩子似的,那时候我一个人就要照顾两个小孩子,真可怕啊”

“我觉得,别想那么远吧先,你说,几年后,等你读完书了,我们住在一起吧,一起走路去公交站台,还像今天这样啃包子,喝豆浆”

朵朵突然站定“不走了好不好,我们在西安租一个小房子吧,你小孩子就小孩子吧。你随便找份工作吧,我照顾你,我乐意照顾小孩子”

火车站里,朵朵像英雄母亲送战士出征,一直到程程消失在视野里,朵朵才走。

一辆火车,呼啸着从西安开往广州。

三个月后,程程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深圳一切都好。就是前一段时间,喝了一场大酒,睡了三天,吊了三天盐水,其实不用吊三天,程程在吊到第二天的时候,调戏了护士小姐姐,护士说程程酒精中毒好了,但是别的病的犯了,建议再吊一天。所有酒醒完的时候,所有盐水吊完的时候,程程看着深圳的车流汹涌,声色犬马,说他一场大酒一场大病,突然有好多事情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一年后吧,程程有天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天凌晨,程程打车回公司,一条直路,路灯时好时坏,光影水似的在脸上流淌过去,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下车的时候,刚好在一个井盖上落脚,程程环顾四周无人,像产生膝跳反应那样,原地蹦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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