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一碗水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碗，是白瓷老碗，街道是古都长安城的街道。
“雷子，今天这番试手，你的太祖长拳确实不错。”
我端起白瓷大碗，喝了一大口水，看着这座古都今日的繁华，来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匆忙走过的行人，想必当年的长安也是如此吧。
“拳是已经很久没练了，不过仗着一身气力而已，你的八极拳有真东西。”
雷子这温吞吞的声音，跟他这野兽派的外表，反差实在太大，我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
“没啥，没啥。”
我嘴上应着“没啥”，心里却越想越觉得好笑，越觉得好笑便笑的越大声。最后笑的前仰后合，还剩了大半碗水就这么撒在身上。留下雷子，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我。
这一番笑罢，我深吸一口气，道：“西安的霾，果然醇厚！”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你不是一直想去终南山看看吗，一会儿收拾收拾，下午咱们就去我家村子，明天带你进山。”
雷子仰头喝完水，转身走进他的小店。他不想在外面待太久，因为一个姑娘在店里等着他。
我收回视线，看着来往行人，喃喃道：“待到人事后，步入终南山。”
申时
一路颠簸，终于到达目的地。雷子没有骗我，秦岭这条绵延千千米的龙脉，端的是气势磅礴，风光无限。村子就在山脚下，这里的空气比市内好很多，虽时值盛夏却不似城内燥热难当。放眼望去，尽是葱葱郁郁的大山，更添几分凉意。
“走，带你转转去。”
说着，雷子就带着我开始从他家往村口方向走。村子里的主路是最北边的一条路，面对着一片庄稼地，他们家也在这条路上住。
一圈绕下来，日头已经西斜。二人已经行至家门口，就见前方，突然一阵邪风刮起。
这风来的毫无征兆，盛夏时节，竟卷着枯枝败叶，连着黑灰色的东西，倏然而起。这一阵风竟让我在盛夏时节，感觉到阵阵入骨凉意。
“好一个毫无征兆的邪风，其中必有因由！”
我看着这邪风，同为卦师，雷子自然也看出了端倪，两人对视，默契的笑了笑。
我这边掐指起卦，雷子则开始不再说话，想必亦是在推算此间因由。
“你说我们都知道是邪祟了，不跟上去看看？”
我这么一说，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往前走，只见这阵风停在他家后面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家门口，现在正一堆人，扎堆聊天呢。这妖风一起，众人怕尘土迷了眼，都纷纷眯上眼，就在此时这妖风竟盘旋着，形成了一个小旋风。
邪风刮至门前一位老人脚下，便不再往前，老人不避不退，也虚起眼睛。不一会儿这风便消散了，奇怪的是，留下了一地不知哪里飘来的纸灰。我和雷子面面相觑，但看老人神情，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阵风来的毫无征兆，去的也莫名其妙，转眼已是饭点，聊天的人纷纷散了去。
老人看见雷子，亲切的招呼他过去，笑着问候家长里短。
“他这是还钱来了啊！”
老人的感慨让我们两人摸不着头脑。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个老头经常跟我进山打柴？”
雷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呀，生前的时候就过的不好，他走的那天找我借了钱，这是还钱来了啊。”
雷子这才反应过来，而我依旧云山雾罩的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这件事也就没再提起。
后来，我离开西安多年后，聊起这事，雷子才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那天门前坐着的老爷子生前有位要好的朋友，平日里都是一起进山打柴，关系很不错。老爷子住在村这头，而那位好友住在村那头。虽然两家隔着些路，但是每次吃饭那位好友都会端着老碗，从村那头跑来和老爷子一起吃饭聊天。
说来也不知是什么缘分，那位宁肯绕村子一大圈，也不愿意在家吃饭的老爷子，一辈子和善待人，竟养了个不孝子孙。
老人经不起常年被儿子、儿媳压榨，实在没办法，便找这位生前唯一的好友借了钱，买了瓶敌敌畏，选择离开人世。这才有了，人借债，鬼还钱一事。
听完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生前借债，死后不忘。人生如此，造化弄人。
至此，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