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最爱清晨的宁静，在晨曦初露时节静静或饮水，或读书，或写字，或写字，感觉像是偷来了时光，比别人早了一步。不像是为了完成既定的工作而熬夜的状态，熬夜就像是生生地砍掉了本应属于自己的睡眠时光。
上海的早晨是早的，在夏日，凌晨四五点就不再有夜的踪迹，若是晴天，日头已悄然升起，昭示这个繁忙嚣喧城市的新的一天的开始。太阳不仅仅是热烈，更让人感觉到的是急迫，小时候大人催促起床的时候常说，“快起来，太阳都嗮屁股了”。当然长大后我们知道，早晨时分看到的太阳并非真正的太阳，而只是太阳的虚像。不论如何，在朗朗晴天和红日高悬的白天，虚度光阴是可耻的。长恨歌中有一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虽是道尽唐明皇对玉环的宠爱，春宵一刻值千金，欢愉恨夜短，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白天就得做正经的事情，否则便是辜负了大好的时光，所以太阳是一个很好的警示。俗话说的好，“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早晨是最清醒的时候，适合安排一日的行程，处理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人在每日的清晨准时给你问候，不要责怪他吵醒你，惊扰你的睡眠，他只是把你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而，早晨并不能如想象般宁静。先不论为了生计而早起工作卖力吆喝的小商贩，也不谈为了工作从城市的这头奔赴城市那头的上班族。城市里悄然聚起一个特殊的群体，叫做广场舞爱好者。他们占据了城市的任何可利用的广场，公园，甚至是商场前的空地，稍宽的道路两侧，盛况空前。每一块空地都会自发或有组织地聚起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用功放奏出节奏感和金属感极强的音乐，在人口密集的体育馆馆、在公园绿地、或是商场前的空地，通常是走十步就是不同的人群。各种音乐元素混杂，或是小苹果，或是迪斯科，或为凤凰传奇，偶尔也会有流行的鼓点如《你把我灌醉》的DJ版，双耳充斥到了太多的信息。目测广场舞爱好者多为年逾五十的老者，男女不限，间或也有一些年轻的身影，多为全职太太或保姆。为配合非专业的舞者，广场舞动作一般都比较简单，伴随着动感的节奏，人们或挥臂，或转身，或弯腰，或踏步。动作是显然笨拙且不到位的，没有丝毫艺术的美感，说不出的怪异。恍恍然看到一群上足发条的木偶，随着音乐机械地改变动作，甚至还不如解放初期红卫兵大跳忠字舞，至少那还有满腔的热情。然而就是这一群从跳忠字舞年代走过来的年老的红卫兵们，占据了我们城市本可以宁静的角落。
人类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喜欢群居的动物，在远古时代，群居可以提高生存的可能性，为狩猎为繁衍，这种群居的本性一直延续至今，为造反为战争。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怕是在经济高度发展的现代，大家还是削尖脑袋往人口密集的城市蜂拥，北上广人满为患。早班的地铁，节假日的景区，打折时候的商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正是印证了宴子使楚时描绘的楚国人多时候的盛况，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人们有同游鱼，穿梭其中，乐此不疲。
人终会老去，或老而猥琐，或老而优雅。很难设想多年后蹰蹰老去的我们会不会重复红卫兵们的老路？打着锻炼身体的旗号肆意破坏着城市的宁静。记得多年前的公园也是热闹的，但热闹的是雀儿的叽喳，八哥的学舌，热闹且自然。退休的老年人偏安一隅，安静地享受晚年的时光。也有音乐也有舞蹈，音乐是自己吹出的笛子口琴二胡，舞蹈是过时但标准专业的交谊舞或拉丁。尤其是舞蹈，不论年纪，男士必着皮鞋西裤，女士必穿高跟鞋裙子，在裙裾飞扬中寻找逝去的青春。这种舞者是值得敬佩的，全然不像如今的广场舞者，或睡衣或跑鞋，虽然他们自认为踏着欢快的鼓点，在别人眼中确是呱噪。或许多年以后，城市会再次恢复他应有的宁静，选择优雅或者猥琐则可以留给当下的人。
2016.0712清晨于虹口足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