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选》“令”体——兼析拟代体劝禅文的政治与心理特征

第４２卷第３期　２００６年７月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ｘｉ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１．４２　Ｎｏ．３　Ｊｕｌｙ，２００６　论《文选》“令’’体　兼析拟代体劝禅文的政治与心理特征　李乃龙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５４１００４）　［摘　要］令是下行公文中的一种，以筒炼朴实为风格特征。但魏晋以还，在唯美思潮和贵族文化的双重　影响下，令文与其他公用文体大多成为文士炫才耀博的载体，以典雅藻辞为美，此风至南朝尤甚。《文选》“令”　类唯选《宣德皇后令》一篇，是任时代宣德皇太后王宝明劝萧衍进位粱公而作，实质是劝禅文。禅让是魏晋南　北朝时期政权的主要转移方式，劝禅文则是这一方式衍生的文体之一。任咕先后代拟有多篇以萧衍为对象的　劝禅文，但因所代的名义作者身份和写作时间不一，笔法各各有异，都恰当地展示了名义作者与萧衍的关系，　并涂上了作者与萧衍特殊关系的心理色彩。　［关键词］令；禅让；任日方；萧衍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６５９７（２００６）０３—００６７—０５　同意刘良之说，引语时有所增益变动…，其《文体明　辨・序说》“令”条云：　一、令的文体特征和流变　令是下行公文中的一类。《国语・楚语上》日：　“王言以出令也。”王言不可违抗，故臼令，即命之意，　接刘良云：“令即命也。七国之时并称曰令。　秦法：皇后、太子称令。”至汉王有《赦天下令》，　《说文》：“命，使也。”又：“令，发号也。”朱骏声《说文　通训定声》：“按在事为令，在言为命，散文则通，对文　则别。”知命与令通。《文选序》在论列诸文体时有“又　淮南王有《谢群公令》，则诸侯王皆得称令矣。意　其文与制沼无大异，特避天子而别其名耳。　徐氏同书“命”条又云：　按朱子云：“命犹令也　”字书：“大日命，小　日令。”此命、令之别也。上古王言同称为命：或　诏诰教令之流”一语。则昭明视令为与诏、诰、教等类　的，刘勰亦以为然，其《文心雕龙・诏策》在沦述　诏、诰、戒、敕、教等体式后有云：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诗＞＞－Ｘ－“有命自天”，－　以命官，如《书・说命》、《同命》是也；或以封爵，　如《书－微子之命》、《蔡仲之命》也；或以饬职，　如《书・毕命》是也；或以锡赍，如《书・文侯之　明命为重也。《周礼》曰“师氏诏王”，明诏为轻　也。今诏重而命轻者，古今之变也。　命》是也；或传遗诏，如《书－顾命》是也。秦并天　下，改名曰制。汉唐而下，则以策书封爵制诰命　官，而“命”之名亡矣。　彦和在本篇的“赞日”中起言即谓“皇王施令，寅严宗　诰”．足见他是把“诏策”大类中包括令体在内的诸小　徐师曾论“上古王言同称为命”，论命与令为大小之　别，沦命之亡而制诏代起。所言极是。特别是引《尚　书》为证论命之体用，追本溯源，诚为的论。　揆诸王言史实，上古统称日命，秦并天下定尊卑　类文体一律视为“皇王施令”的结果，则命亦与令相　若。《文选》“令”类之《宣德皇后令》，为进封萧衍梁公　之爵而作，属于封策一类，彦和于此又云：“夫王言崇　秘，大观在上，所以百辟其刑，万邦作孚。故……优文　等级，于王言遂有最高等级的制诏和次一级的令之　区别。但始皇威权，　容他人冕喙，故令文难以产生，　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显然，这是彦和遵循《定势》　篇所定的“循体而定势。随变丽立功”的原理，从“王　言崇秘，大观在上”既定观念出发，对封策文体所作　的特征界定。　史籍罕载。汉承秦制，遂成事实。刘邦于汉王五年登　极，此前之言统称为令，此后之言绝大多数为制为　诏，《汉书・高帝纪下》载：五年正月有《立韩信为楚　王彭越为梁王令》和《赦天下令》．《汉书・刑法志》载　《文选・宣德皇后令》作者任彦升名下五臣注刘　良日：“秦法：皇后太子称令，令即命也。”明人徐师曾　有《夷三族令》　而此后也有《汉书・高帝纪下》所载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５—２０　［基金项目］广两“人传丁程”之“《文选》研究”（桂科软０５１ｌｌ００１）。　［作者简介］李乃龙（１９５７－－－）．　．广西天等人，广西师范大学教授，文学博士　６７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的《复吏卒衣冠令》，为八年三月所下，可见天子　之言为制诏、诸侯王言为令的观念只是大体被认定　而尚未得到彻底的遵守。汉献帝时，曹操掌国柄，凡　出言皆日令，严可均《全三国文》卷二载有其令五十　一通，内容涉及屯田、褒贤、封爵、军事、修学、租赋、　诛杀、风俗、选举、求言、举荐、宣罪、存恤、转官、增　秩、述志等，囊括了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等国政的　方方面面。其中成为文学史名篇的是《让县自明本志　令》，以周公自许，自陈其功，“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　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出语自信，王气沛然，尤为　后人所叹赏。而其《举贤勿拘品行令》更是主张举荐　“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者而惊世骇俗。《艺文　类聚》卷四引其《明罚令》曰：“闻太原上党西河雁门，　冬至后百五日，皆绝火寒食，云为介子推。且北方冱　寒之地，老少赢弱，将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　食。若犯者，家长半岁刑，主吏百日刑，令长夺一月　俸。”先概括地陈述风俗，指出其俗之弊，最后下令禁　止。列出犯禁者从民到吏的具体处罚措施。直抒己　见，摈弃典故，直白晓畅，这是由于令文宣喻民众应　有的必要，也是曹操不拘传统、崇尚通脱清峻的结　果．极富个性，与后世之令文讲究典事辞藻迥然有　别。当然。以行政命令方式改变民间风俗是否妥当，　是否收到长效。则另当别论。　令本为治国理民的应用文体，旨在解决实际问　题，理当以简炼朴实、通俗晓畅为本。但魏晋以还，在　唯美艺术思潮以及门阀制度造成的贵族文化垄断的　双重影响下，令文与其他公用文体尤其是下行公文　上，大多成为上层文士炫才耀博的载体，率皆以典雅　藻辞为美，此风至南朝尤甚，其中作手任萌之令文，　句句用典，几乎不堪卒读，最为典型。　二、关于《宣德皇后令》题目及　李善题注的得失　《文选》“令”类，唯选任畸《宣德皇后令》一篇，　《艺文类聚》卷一四引题作《敦劝梁王令》。《文选》之　题，点明任时立言之所代　按宣德皇后指王宝明，齐　武帝太子萧长懋之妃，长懋未及即位而薨，故王宝明　未有皇后之封。子昭业即位，尊为皇太后。此令为劝　萧衍进位梁公而作，故当为皇太后令。《艺文类聚》之　题，点出了其文为令而其义为劝进。二者合观，方得　其实。故严可均《全梁文》卷四二题作《宣德皇后敦劝　梁王令》，是。为论述简约并尊重《文选》计，本文仍遵　《宣德皇后令》题。顺便指出：作者任彦升下五臣注刘　良日：“太后欲禅位于梁王，王固辞。沈约等奏太后劝　进令，Ｅ有为太后令，梁王受禅。”按此令乃进封萧衍　梁公之爵而非禅让帝位，故刘良之说有所不然　准确　地说．萧衍受封梁公是篡夺萧梁的前奏，亦即受禅的　前奏。从这个意义．．　说，此文属于禅让文学的范畴　《宣德皇后令》李善题注引萧予显《齐书》曰：“文　安王皇后，讳宝明，琅邪临沂人也。父晔之。齐世祖　为文惠太予纳后。郁林即位，尊为皇太后．称寅德宫。　６８　梁王萧衍定京邑，迎后入宫称制，至禅位　梁王于荆　州立萧颖胄为帝。进梁王为相国，封十郡为梁公。表　让不受，诏断表　宜德皇后劝令受封。”简明地揭出了　此令的撰作缘由。此节文字，从开头至“至禅位”自　《南齐书》卷二０《文安王皇后传》节录而成，其中“梁　王萧衍定京邑”一语中的“萧衍”二字为原传所无，按　《南齐书》为萧子显在梁武帝萧衍之朝所撰，不得径　称今上名讳，此乃李善为明晰起见所加。“梁王于荆　州”以下云云，为李善从他传所裁录。而谓“立萧颖胄　为帝”云云，实为李善误记。考《南齐书》卷八《和帝　纪》，有“（永元）二年十一月甲寅，长史萧颖胄杀辅国　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奉粱王举义”的记　载，知萧颖胄为长史，遥遥呼应于襄阳起兵反东昏侯　萧宝卷的萧衍，萧衍所奉立者乃南康王萧宝融，并非　萧颖胄。又据任萌《百辟劝进今上笺》“独居掩涕，激　义士之心”李善注引刘瑶《梁典》曰：“高祖（指萧衍）　告难于荆州行事，萧颖胄建牙陈伐。”亦可为佐证。　据《梁书・武帝纪上》，知萧宝融依群臣议，授萧　衍爵为梁公，备九锡，时为中兴二年（５０２）正月．“戊　戌，宣德皇后临朝，入居内殿”。萧盅融的授爵诏具　载，萧衍固辞。“二月辛酉，府僚劝进｝三｜……于是始受　相国梁公之命。”其中的“府僚劝进”所引即任时所　撰、《文选》“笺”类所录的《百辟劝进今上笺》。可知任　时代宣德皇后所拟之令作于本年二月辛酉前。叉，　《艺文类聚》卷一四引任时之《重敦梁王令》（下称　《重敦令》）和《齐宣德皇后临朝答梁王令》（下称《答　梁王令》）亦作于此间，但时在此令之后．《艺文类聚》　引此三令时将《宣德皇后令》列于《齐宣德皇后临朝　答梁王令》之后．未妥，因后者一开始即有“承固兹让　揖，未膺大典”云云，知是《宣德皇后令》下达后萧衍　有表辞让，方得有此言。而将《重敦梁王令》列于三令　之末，近是　三、《宣德皇后令》解读：角色的　身份与地位的错位和对位　明人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令”条评云：“考　《文选》有梁任Ｈ方《宣德皇后令》一首．而其词华靡．　不可法式。”徐氏的潜逻辑是将“令”体文辞风格定位　于质朴，而任时此令“其词华靡，不可法式”．此为迂　阔之说，不可从。本令四百一十字，而将代拟者、被拟　者的心态和对象功德特点完足地传达了出来，题无　剩义，足可成为令体范式。　本令为劝萧衍进位梁王而撰，令末“今遣某位某　甲等，率兹百辟，人致其减。庶匪席之旨，不远而复”　对此作了申明。加爵的原因在于受爵者的功高德重，　因而令文以萧衍的功德为核心内容。　今人一般认为：令文对萧衍的纯属吹　嘘．其实不然。从历史上看，萧衍无论为人为臣为帝，　皆堪称南朝一流人物。萧衍之废齐自立，事在本令之　后，姑不＿置论。且说他的为人和为臣方面。他出身士　族，在门阀时代本来就有非凡的影响力，　自幼好学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多识，故得身预齐武帝永明年问著名的文人集团“竟　陵八友”之列，故令文谓其“博通群籍，而让齿乎一卷　之师渲０气凌云，而屈迹于万夫之下；辩析天口，而似　不能言；文擅雕龙，而成辄削稿”，虽不免有溢美之　嫌，但于史有据，并非全然虚构。而同为“竞陵八友”　之一的任盼仅用四十二字，便将萧衍的学识、武略、　口才、文章之出类拨萃及其谦让品德对举，言约义　丰，情感充沛，语气庄重，合乎太后居高临下的褒奖　勋臣的口吻。这是对萧衍作为文人的总体评价　按　萧衍生于宋武帝大明八年（４６４），弱冠之年正是水明　元年（４８３）。竟陵八友中，王融识鉴过人，尤敬异萧　衍，每谓所亲日：“宰制天下，必在此人。”事语见载　《梁书》卷一。则令文所谓“爰在弱冠，首应弓旌。客　游梁朝，则声华藉甚；荐名宰府，则延誉自高”云云，　亦即指他在永明时期的广泛声誉。　齐明帝时期，萧衍出任雍州剌史，为萧齐北疆藩　篱，令文“及拥旄司部，代马不敢南牧；推毂樊邓，胡　尘罕尝夕起”即指此而言。齐明帝萧鸾死，太子萧宝　卷即位。萧宝卷为人，凶暴嗜杀较乃父有过之而无不　及，登极后重用阉宦，亲近佞小，大开杀戒，尚书令江　｛石、侍中江祀、领军萧坦之、右卫将军曹武、领军将　军刘暄、司空徐孝嗣、镇军将军沈文秀，均死于其刀　下，朝中人人自危，莫入敢谏，道路以目。萧宝卷更肆　无忌惮，不理政事，每日出游。每出辄驱逐士民，见即　格杀，一孕妇因临产未避，意令剖腹看婴儿是何性　别，建康四民失业，白日路绝人迹。叉大兴土木，建芳　乐、芳德、大兴、合德、安寿、仙华、神仙、玉寿等殿，刻　画雕饰，穷极奢华。凿金为莲花置地面，令宠妃行于　其上，曰“此步步生蓬花也”。其奢靡生活取资于民脂　民膏，故其搜刮民财，科敛无度，百姓苦于赋役，号泣　于路。正因如此，萧宝卷在位前后仅三年，就有始安　王萧遥光曾乘机密谋废其自立，江州刺史于浔阳起　兵反，豫州刺史裴叔业和平西将军崔景彗起兵反，均　畋死　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萧宝卷昏暴肆虐，故令文　所谓“惟彼狡僮，穷凶极虐，衣冠泯绝，礼乐崩丧”，其　中“狡僮”语出《尚书大传》，郑玄笺曰：“狡僮，谓纣。”　以萧宝卷方之商纣，诚哉斯言！李善注“穷凶极虐”一　语引何之元《梁典》日：“东昏即位，蝶近群小，诛高　祖（指萧衍）兄懿、弟畅。”兄弟惨死刀下，固然是萧衍　起兵的导火索，但这只是萧宝卷“穷凶极虐”的例证　之一而非其全部罪孽。不过，本令的读者对象是萧　衍，李善的注确乎揭出了任畸和宣德皇后的深层语　薏：。　永元二年（５ｏ０），萧衍兄萧懿被宝卷所杀，家仇　民恨使萧衍终于忍无可忍，遂推萧宝融为主，起兵反　于襄阳。次年，宝融在江陵称帝，以萧衍为都督征讨　诸军事，不久率军攻破建康，诛杀虐君萧宝卷，令文　以“既而鞠旅誓众，言谋王室，白羽一麾，黄鸟底定”　叙萧衍灭杀东昏侯，＿『｛＝ｊ《吕氏春秋》和《鬻子》中的周　武王伐纣典故，坐实有道伐无道，从意义上说，极为　贴切。《吕氏春秋》记武王出征殷纣，“左释白羽，右释　黄钺”；“纣虎旅百万，阵于商郊，起自黄鸟，至于赤　斧，三军之士，靡不失色。武王乃命太公把旄以麾之，　纣军反走”　令文融铸而为“白羽一麾，黄鸟底定”一　语，从修辞上看，白羽黄鸟，对偶工切，色彩明丽。而　“甲既鳞下，车亦瓦裂”一语也用取自《尚书大传》武　王伐纣典故，既生动地形容了萧宝卷军溃如山倒的　景象，也透露出东昏侯的失道寡助，极具形象性，而　笔势有如海雨天风。接着以“致天之届，拱揖群后，丰　功厚利，无德而称。是以祥光总至，体气四塞；五老游　河，飞星入昴。元功茂勋，若斯之盛”写虐君倒台后的　时世清明以及萧衍功勋．可谓水到渠成。最后用“地　狭乎四履，势卑乎九伯。帝有惭焉，＿蝤轩萃止”点出　萧宝融进封萧衍为梁王，也就顺理而成章。令文一起　以“夫功不在赏，故庸勋之典盖嘲，施侔造物，则谢德　之途已寡也”言萧衍功勋之大，到了无可以封赏的地　步，再笔锋一转，以“要不得不强为之名，使荃宰有　寄”言强赐梁王之封以使君王有所依托，自是太后口　气，显得甚为真诚，且使令文首尾相勾连，结构完密。　从皇太后王宝明角度看，她于建元元年嫁给萧　长懋，为南郡王妃，《南齐书》本传裁：“（建元）四年为　皇太子之妃，无宠。太子为宫人人新丽衣裳及首饰，　而后（指王宝明）床帷陈设故旧”，十二年后的永明十　一年，夫死，当然未有皇后之封。同年，子昭业（即郁　林王）即位，被尊为皇太后。昭业继位不到一年即被　辅政大臣萧鸾诛杀。次子昭文被萧鸾拥立成傀儡皇　帝，不到一年也被诛杀。萧鸾自立为帝，诛杀高帝子　孙．几无遗类。可想而知，身为母亲的王宝明对先后　自己两个儿子的凶手萧鸾必定满怀痛恨与无　奈。同时也可知，王宝明对比乃父萧鸾更为凶残昏虐　的萧宝卷也是痛恨与无奈。因此，“惟彼狡僮，穷凶极　虐，衣冠泯绝．礼乐崩丧”云云，这不只是社会对萧宝　卷的态度。更是皇太后的心里话。也因此，当萧衍起　兵诛灭萧宝卷成功后，皇太后从心底涌起的会是对　复仇者的感激，毫无疑问，令文对萧衍的敬重是由衷　的。同样毫无疑问的是，王宝明一生都处于边缘地　位：在家庭中受冷落，两个儿子先后登极，本可享受　予荣母贵的尊荣，但叉都县花一现；之后被萧衍迎入　宫称制，成为傀儡萧宝融之上的又一傀儡，任人摆　柑。她即使对政治权力麻木，也不会不明白萧衍的权　贽，进封萧衍已势在必行。但夫死予亡，江ＬＩＪ早已旁　落，何不让替自己复仇雪恨的恩人萧衍执掌？总而言　之，无论从家庭恩怨还是从政治形势看，皇太后因为　仇恨萧鸾父子而欣赏萧衍并支持其封爵是无疑的。　任防代其立言，所持态度和所抒感情是合乎其本意　的。从身份上说，王宝明是以皇太后出现的，故臼　“令”，文体及口吻与身份对位；从实际地位上说，皇　太后只是傀儡，令文是劝进，这又是身份与地位的错　位。这类政治黑色幽默话剧自汉魏以来不断地上演．　其后也未有尾声。　从作者任日方角度看，他对同为竟陵八友的萧衍　的历史和现实影响力是有足够估计的。对于才学，任　６９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时未必将萧衍放在眼中。时有“沈诗任笔”之说，萧　衍当然难以比肩．而让文笔处于顶端者对其次者心　存敬服也几无可能。但萧衍显赫的出身、韬光养晦的　品格，都不可能让任畸忽视｝进入政坛后，萧衍很快　成为封疆大吏　任畸在萧鸾即位后一直未有升转，　其怨望可知。齐末，任ａＴｊ＂入萧衍幕，为骠骑记室参　军，专主文翰．说明了萧衍对他的信任倚重　萧衍在　萧鸾和其子的刀光血影中得以自保且Ｅｔ益壮大，这　些情况任畸不会视若无睹。当下的萧齐政权实际上　已掌握在萧衍手中，任萌也当然明白。因此，任畸对　萧衍的态度可以说是既敬且晨。从道义上说，任时　知道萧衍之进封梁公是名实相副的｝但熟稔历史的　任时自然明白，进封梁公只是个开始，又一轮的易　代血影即将不可避免地闪现，因而又是心存畏惧的。　他在模拟皇后褒奖权臣的口吻的同时也融进丁自身　既敬且畏心态。　再从《文选》编者的角度看。萧衍代齐立梁，即立　萧统为太子，《文选》即其于东宫期间所编。于“令”类　中唯选任畸《宣德皇后令》一篇，不只是其文的沉思　翰藻而已，多少有为父皇扬名竹帛之用意在。《文　选》在“笺”类选录丁任盼的《百辟劝进今上笺》，也　出于同样的目的。身为太子的萧统。在选文中有意选　取歌颂父皇的文章，态度心情，不问可知。任畸对萧　衍的歌颂，给萧统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查《文　选》于齐梁两朝。选文凡十一人二十九篇，而任时一　人就选了十七篇，占齐梁选文的大半，其中的令、行　状、墓志三类各选一篇，均为任防为作。所选任ａｈ－－作　品涉及九类，按三十七类文体计，占了《文选》文体的　四分之一强。无论体类和数量都居被选作家之首。时　人有“沈诗任笔”之说，又有“文”“笔”之辨，而《文选》　选文标准之一即“辞归乎翰藻”，取“文”而舍“笔”，但　却选了任Ｈｈ－如此数量和品类的作品，这既是对任日方　“笔”中有“文”的肯定，其实也多少有任萌与萧衍的　密切关系以及他对萧衍的崇敬态度有关。　四、《宣德皇后令》与《重敦令》、《答梁王令》　的对照：时间顺序与笔触变化　如上所引，《宣德皇后令》、《重敦令》和《答梁王　令》都是任时为宣德皇后代拟的针对萧衍的敕令，　极易雷同。任ｔｒ）ｊ－却能做到同中有异，其运思着墨确　有非凡之处．试予比较，以见特色。从令文开头上看，　三文各有千秋：《宣德皇后令》以“夫功不在赏，故庸　勋之典盖阙，旌侔造物，则谢德之途已寡也。要不得　不强为之名．使荃宰有寄”开头，先以功高不赏为铺　垫，一转而进入“强为之名”以使君王有托；《重敦令》　以“朕闻疋夫好４＿－，义在磨踵；君子行道，达斯兼济”　开头，用兼济之理论为劝进的学理基础；《答梁王令》　则从“承固兹让揖，未膺大典。敬复雅旨，良有怃然”　开头，对萧衍固辞表明态度。对于萧衍功德的概括性　表述，《宣德皇后令》足“公实天生德，齐圣广渊　不改　参辰而九星仰止，不易日月而二仪贞观”，《重敦令》　７Ｏ　是“惟王德冠往初，功无与二。四时等契，两曜齐明　拟度天行，取则乾健。而运距艰季，道极百王”，而《答　梁王令》则是“王诞兹上睿，对越天门；德冠二仪，化　周群动。生民以来，一人而已”，都从天文、阴阳、历史　等角度取譬歌颂，却不相重复。对于萧衍扫荡昏君的　功绩，《宣德皇后令》已然实写，到《重敦令》就只以　“援义而起，一戎大定”一笔带过，到了《答梁王令》则　完全略去，可见作者承前省略的自觉。《宣德皇后　令》是动议，所以陈述萧衍功德具体，而后二令则以　概括语出之，而且是由于针对萧衍的辞让，所以重点　在劝说：《重敦令》谓“虽复云竿载路，清跸启行，昭德　报功，未臻其极。而高揖天休，远存克、止。俾予未亡，　兴惭ＦＩ昃。今遣率兹百辟，人致诚请，庶有感睿心，霈　然降志”，《答梁王令》谓“王何得不暂纡雅尚，允答天　人。使朕夜艾以安，早朝有预。今遗率兹百辟，申荐　诚款，万致一途，烦言可略”，较之《寅德皇后令》的　“今遣某位某甲等，率兹百辟，人致其诚。庶匪席之　旨，不远而复”的态度显得更诚恳。　三令相较。可以看出：《宣德皇后令》最为精彩。　对萧衍的功勋，先总说其文才武略和谦让品德。再依　次从历史各阶段叙其勋绩，突出其剿灭东昏侯的不　世之功及其重大的社会影响，最后归结到进封主旨，　条分缕析，层次井然。工笔与与写意相结合，抽象与　形象相映衬，无愧厦玎身选文之列。　五、《宣德皇后令》与《百辟劝进今上笺》　对举：角色变化与笔触变化　《文选》卷四０“笺”类录有《百辟劝进今上笺》　（一Ｆ称《劝今上笺》），李善于作者名下注引刘瑶《梁　典》目：“帝诏授公（指萧衍）梁公，加公九锡，公辞。于　是亢长史王莹等劝进，公犹谦让未之许，莹等又笺，　并任ｍｈ－之辞也。帝，谓宝融也。”那场政治闹剧，主角　是拿捏作态、千呼万唤不出来的萧衍，参演的角色有　傀儡皇帝萧宝融和皇太后王宝明以及王莹、任时等　一干臣僚。萧衍手中接到的有萧宝融的授爵诏，见载　于《梁书・武帝纪上》，与此诏同时下达的当即为《宣　德皇后令》。萧衍的同辞姿态．引来了宣德皇后的《重　敦令》和《答梁王令》，也引来了王莹、任目，『等人的劝　进笺。任哜到底是文章巨手，在诸篇劝进笺中独标　一帜，为萧统青眼所加。　《劝今上笺》与作者代皇后所拟的诸令相比，最　叫显的特征足角色的转变：代拟必须模仿被拟者王　皇后的身份及其声口，而本笺虽亦有替“百辟”（即百　官）为言之意，但作者本身就是百辟巾的一员，属我　手写我口。一为劝上一为令下，一为代拟一为自拟，　角色不同，笔触有异，谨略加对比，以见特色　《宣德皇后令》是动议，而《劝今上笺》是附议，而　这一附议义因萧衍的固辞衍生，故日：“近以朝命蕴　策，冒奏丹诚，奉被还命，未蒙虚受，捂绅顺禺页．深所　未达。”所谓“朝命蕴策”，李善注：“谓尊崇而加策命　也　”指《宣德皇后令》搜萧宝融的封爵诏，笺文一起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即承动议而来。诏令下而萧衍辞，“未蒙虚受”是“摺　绅禺页颐”的原因，而“捂绅”者，百辟也。“捂绅顺顺”则　之前，皇帝已是徒有其名而无其实，成为傀儡。傀儡　皇帝封赏权臣以王公之爵，率皆事非得已，不得不　然。这类封爵从魏晋以来一直是“禅让”——即江山　易手的前奏：汉献帝之封曹丕、魏元帝封司马昭（昭　死，子炎嗣位）、晋恭帝之封刘裕、宋顺帝之封萧道　成，都是前车之鉴。　禅让本是上古三代“天下为公”观念在政权交替　上的一种形式一一天下者有德者之天下，在位者择　成为百辟劝进笺的写作缘由。除了用先贤典故敦劝　萧衍进位之外，笺文也同样需要列举萧衍功勋作劝　请接受封爵的理由，但有皇后令（还有皇帝诏）在前，　作为臣僚的必须具有切合仰视身份的笔　，笺文云：“是以玉马骏奔，表微子之去；金版出地．　告龙逢之怨。明公据鞍辍哭，厉三军之志；独居掩涕，　激义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祗，罄图效祉；山戎、孤　竹，束马景从　代罪吊民，一崖靖乱，匪叨天功，实勤　濡足。且明公本自诸生，取乐名教，道风索论，坐镇雅　贤以授国柄。贤者之所以贤，在于其道德超群，而谦　让就是道德的内涵之一。时序进入汉魏六朝，禅让已　非复旧时模样，但受禅者都一无例外地辞让一番以　示其谦逊之德　这就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进诏表　令笺。历史地看，汉魏六朝的禅让以及受禅者的辞让　都是政治游戏，但玩家们都很真诚：禅让者从君权天　授论出发，认定本朝运数已终，江山易主实属天意，　权臣当上遵天命、下从；受掸者则从为圆以礼原　则出发，认为自身道德不足以承国器而牧子民；劝禅　者也以天命为逻辑基础，但重在对受禅者的功　德歌颂，以见其人受位的台理性。　劝进文作为劝禅文的分支，一般由文士代作。这　其中要涉及劝进文的实际作者、名义作者和接受者　俗，不习孙、吴，遘兹神武。驱尽诛之氓，济必封之俗，　龟玉不毁，谁之功欤？独为君子，将使伊、周何地？”从　东昏侯暴虐到萧衍的靖难之功，笺与令并无二致。但　令文直诉萧宝卷是“惟彼狡僮，穷凶极虐．衣冠泯绝，　礼乐崩丧”，语气严厉，近乎喝斥，全然太后居高临下　口吻；而笺文旨在劝进，对东昏侯之亲佞，致使贤臣　纷然弃去，用“玉马骏奔”和“微子之去”拟之；对东昏　侯之暴虐，只用商纣杀龙逢比拟遭鸩杀的萧衍之兄　尚书令萧懿，接以萧衍强抑家仇而赴国难，突出其率　领义军剿灭虐君时的得道多助，大得民心，再论及萧　衍深于名教，扶社稷于倾危，自然归结到不应高蹈其　志，而应当以辅佐商汤的伊尹和先后辅佐周武王和　三方。它要解决的问题也有三方面：一是要切合接受　者的实际——当然不乏溢美之辞；二是名义作者的　幼主周成王的周公旦为榜样，以“伏愿时膺典册，式　副民望”为结语，完全一副臣下态度，与令文的“今遣　某位某甲等，率兹百辟，人致其诚。庶匪席之旨，不远　而复”的皇太皇语气恰成对照。　身份以及由身份派生的语气口吻　下行文要用优　宠褒奖，上行文要用崇拜礼敬；三是要自然地融入实　际作者本人的态度，而且要体现其才学，都以真挚的　感情和典雅的文风传达出来。任畸在代拟的劝禅文　中．无论是　Ｅ行和下行，都完美地达到了这些要求，　不愧齐梁文章作手之称。　六、结语　中国古代国柄易手，无非武装夺取和和平筑夺　两种形式。后者称为禅让．其渊源从传说中的尧舜禹　时代即已产生，为后世儒家所艳称。王莽代汉，创立　了权臣以禅让之名行窃国之实的先例。而权臣窃国　［参考文献］　［１］　胡大雷．《文选》六臣注的文体论与《文心雕龙》异同ＥＪ］．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５（Ｉ）：６９．　Ｏｎ　ｔｈｅ　Ｓｔｙｌｅ　ｏｆ　Ｌｉｎｇ　ｉｎ　Ｗｅｎｘｕａｎ　ＬＩ　Ｎａｉ—ｌｏｎｇ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Ｇｕａｎｇｘｉ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Ｇｕｉｌｉｎ　５４１００４，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Ｌｉｎｇ　ｗａｓ　ａ　ｓｔｙｌｅ　ｏｆ　ｏｆｆｉｃｉａｌ　ｄｏｃｕｍｅｎｔｓ．ｗｉｔｈ　ｉｔｓ　ｃｏｎｃｉｓｅ　ａｎｄ　ｓｉｍｐｌｅ　ｓｔｙｌｉｓｔｉｃ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Ｓｉｎｃｅ　Ｗｅｉ　ａｎｄ　Ｊｉｎ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ｄｏｕｂｌｅ　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　ｏｆ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ｉｓｍ　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ｕｌｔｕｒｅ　ｏｆ　ｎｏｂｉｌｉｔｙ．１ｉｎｇ　ａｎｄ　ｏｔｈｅｒ　ｓｔｙｌｅｓ　ｏｆ　ｏｆｆｉｃｉａｌ　ｄｏｃｕｍｅｎｔｓ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ｚｅｄ　ｗｉｔｈ　ｔｈｅｉｒ　ｆｌｏｗｅｒｙ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ｂｅｃａｍｅ　ｖｅｈｉｃｌｅｓ　ｆｏｒ　ｍｅｎ　ｏｆ　ｌｅｔｔｅｒｓ　ｔｏ　ｓｈｏｗ　ｏｆｆ　ｔｈｅｉｒ　ｔａｌｅｎｔ，ｗｈｉｃｈ　ｗａｓ　ｅｓｐｅｃｉａｌｌｙ　ｓｏ　ｄｕｒｉｎｇ　Ｓｏｕｔｈ—　ｅｒｎ　Ｄｙｎａｓｔｙ．Ｏｎｌｙ　ｏｎｅ　ｔｅｘｔ　ｏｆ　ｌｉｎｇ　ｗａｓ　ｉｎｃｌｕｄｅｄ　ｉｎ　Ｗｅｎｘｕａｎ，ｎａｍｅｌｙ　Ｅｍｐｒｅｓｓ　Ｘｕａｎｄｅ．ｗｈｉｃｈ　ｗａｓ　ｗｒｉｔｔｅｎ　ｂｙ　Ｒｅｎ　Ｆａｎｇ　ｆｏｒ　Ｗａｎｇ　Ｂａｏｍｉｎｇ．ｔｈｅ　ｅｍｐｒｅｓｓ　ｄｏｗａｇｅｒ　ｏｆ　Ｘｕａｎｄｅ，ｔｏ　ｐｅｒｓｕａｄｅ　Ｘｉａｏ　Ｙａｎ　ｔｏ　ｇｉｖｅ　ｈｉｓ　ｔｈｒｏｎｅ　ｔｏ　Ｌｉａｎｇ　Ｇｏｎｇ．Ｔｏ　ｇｉｖｅ　ｕｐ　ｏｎｅ’ｓ　ｔｈｒｏｎｅ　ｔｏ　ａｎｏｔｈｅｒ　ｐｅｒｓｏｎ　ｗｉｌｌｉｎｇｌｙ　ｗａｓ　ｔｈｅ　ｍａｊｏｒ　ｍｅａｎｓ　ｏｆ　ｔｒａｎｓｆｅｒｒｉｎｇ　ｐｏｗｅｒ　ｄｕｒｉｎｇ　Ｗｅｉ．Ｊｉｎ，Ｎｏｒｔｈｅｒｎ　ａｎｄ　ｏｕｔＳｈｅｒｎ　ｄｙｎａｓ—　ｔｉｅｓ．Ｒｅｎ　Ｆａｎｇ　ｗａｓ　ｅｎｔｒｕｓｔｅｄ　ｔｏ　ｗｒｉｔｅ　ｓｅｖｅｒａｌ　ｓｕｃｈ　ａｒｔｉｃｌｅｓ　ｔｏ　ｐｅｒｓｕａｄｅ　Ｘｉａｏ　Ｙａｎ　ｔｏ　ｇｉｖｅ　ｕｐ　ｗｉｌｌｉｎｇｌｙ　ｈｉｓ　ｔｈｒｏｎｅ．Ｙｅｔ　ｂｅｃａｕｓｅ　ｏｆ　ｔｈ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ｓ　ｏｆ　ｔｈｅ　ｎｏｍｉｎａｌ　ｗｒｉｔｅｒｓ　ａｎｄ　ｗｒｉｔｉｎｇ　ｔｉｍｅｓ，ｔｈｅｉｒ　ｗｒｉｔｉｎｇ　ｓｔｙｌｅｓ　ｗｅｒ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ｏｎｅ　ａｎｏｔｈｅｒ，ｗｈｉｃｈ　ｒｅｐｒｅ—　ｓｅｎｔｅｄ　ａｐｐｒｏｐｒｉａｔｅｌｙ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ｓ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ｎｏｍｉｎａｌ　ｗｒｉｔｅｒｓ　ａｎｄ　Ｘｉａｏ　Ｙａｎ，ａｎｄ　ｗｅｒｅ　ｔｏｕｃｈｅｄ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ｃｏｌｏｒ　ｏｆ　ｔｈｅ　ｓｐｅｃｉ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Ｒｅｎ　Ｆａｎｇ　ｔｈｅ　ｗｒｉｔｅｒ　ａｎｄ　Ｘｉａｏ　Ｙａｎ．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ｉｎｇ；ｇｉｖｉｎｇ　ｕｐ　ｏｎｅ’ｓ　ｔｈｒｏｎｅ　ｗｉｌｌｉｎｇｌｙ；Ｒｅｎ　Ｆａｎｇ；Ｘｉａｏ　Ｙａｎ　［责任编辑　阳　欣］　７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