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视角下的虎妞形象新探

女性视角下的虎妞形象新探

作者：高娜

来源：《文艺生活·文艺理论》2013年第01期

摘 要：老舍的在其代表作《骆驼祥子》里，塑造了祥子以外的一位重要人物，有着复杂性性格特征的女性： 虎妞。本文旨在以女性的视角，解读这一有着自己极强个性，既具有人格、不依附于男性，勇敢、执着地追求爱情婚姻，并且有着卓越的管理能力和非凡的领导才能的女性，从而更好的解读《骆驼祥子》，解读老舍。 关键词：虎妞；女性视角；现代派女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02-0003-02

《骆驼祥子》是老舍30年代创作的一部批判现实同时又试图探索现代文明病源的优秀作品。小说写的是旧中国北平一个外号叫“骆驼”，名叫祥子的人力车夫的人生悲剧。祥子是一个乡下来的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憨厚、勤劳、朴实，他一心希望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过上自己的生活。但现实出人意料，挫折和打击使得希望三起三落，最终在现实的折磨下，他从一个有梦想、要强的洋车夫，一步步走向堕落。围绕祥子，作者塑造了另一重要角色，对祥子命运有着极强影响的复杂丰富的女性：虎妞。在男权社会里，甚至在男性创作主体的视角里，虎妞是一个被挤压，非本真的女性形象，甚至成为被扭曲和异化的另类。本文将从女性视角出发解读虎妞，挖掘她被男性话语所掩盖和压抑的女性光辉。 一、虎妞，一个男性话语批判和拒斥下的本真女性

虎妞不同于温柔贤淑的传统女性。她外貌丑陋粗野，性格又带有泼辣，蛮横，粗俗的一面，因此在众多评论家的眼中，她成为了一个又老又丑，粗野蛮横，凶悍奸诈的妖魔化和异化的女性，受到了男性话语的批判和拒斥。我们并不否认虎妞与小说主人公祥子的结合加剧了其悲剧性。但从人性的角度来说，她自身也是悲剧的存在。她所处的时代环境正是导致她悲剧的根源，这种时代遮盖了虎妞作为现代派女性的光芒。现代学者石兴译在一篇文章中说：“老舍作为一个现代作家，其女性观念却没有多少现代内容，思想意识始终停留在中国传统观念的层面上。”①老舍是北京大杂院里走出来的作家，自幼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这传统观念镌刻在其家庭生活、婚姻爱情、道德操守等方面，也造成了他对女性的 “生疏”和意识的守旧，因此，虎妞形象的塑造难免笼罩着作者的男权意识。老舍毕竟不能脱离他所生活的时代，当他在以男性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必然带有时代的烙印。这种倾向从文中老舍对虎妞的描述中可以到印证：“她也是既旧又新的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姑娘，也是娘们，像女的，又像男的；像人，又像什么凶恶的走兽！”另外，虎妞没有出场之前这种倾向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如：祥子买了第一辆新车，打算庆祝一下，“怎么过这个双寿呢？祥子有主意：头一个买卖必须拉个穿的体面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并且文中另一女性形象小福子，和死于难产的虎妞，她们的生平遭遇和结局同样是不幸和值得同情的，可以见得鄙夷和同情是当时社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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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两种基本态度。虎妞作为《骆驼祥子》的女主角，作者对她有着强烈的否定和批判色彩。这部作品中所渗透着的鲜明的男权意识，引导读者甚至是批评家们顺应这种男权观念的惯性思维，强化了对虎妞的厌恶之情及其对祥子悲剧人生形成的作用。这样，她的生命特质在男性文化的笼罩下就不能得到本真的体现。但当我们从女性视角出发来分析虎妞的形象时，就可以窥见虎妞隐藏在文中的本真性格以及与男权话语下的虎妞有着鲜明区别的积极美好的一面。 二、虎妞，有别于中国传统社会重压下的女性，有着自己极强的个性

1.“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中国女性受到不尽的践踏和蹂躏，封建宗法制将女性完全规制成一种无思想的机器。她们受到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四大绳索的严重束缚，失去了人格和尊严”。②中国传统女性在婚姻爱情问题上是被动的，其规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掌控下的门当户对。虎妞不一样，她勇敢大胆地突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模式，不以财富和地位论爱情。她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追寻祥子到又破又脏的大杂院生活。她知道，不管怎样刘四爷都不会答应她和祥子的婚事。如她所说：“他是栓车的，你是拉车的，他不肯往下走亲戚。我不论，我喜欢你，喜欢就得了吗，管它娘的别的干什么～”这样的虎妞是有主见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怎么做。她大胆表白自己的爱，又那样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婚后，她身上潜藏的女性和妻性也自然地显示出来。她像大杂院的家庭主妇一样收拾房子，当祥子外出拉车时，做好热乎乎的饭菜等他，使祥子感受到了家庭温暖。祥子被暴风雨淋病后，虎妞为他冲姜糖水，为他寻医治病。当他执意要去拉车时，虎妞下了“任凭他去拉车，他去要饭，也得永远跟着他”的决心。看到这样体贴、执着的虎妞，我们也应该佩服她的勇敢和魄力。祥子在同虎妞共同的生活中，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的好处。家的归属感、老婆的意识、做父亲的愿望在祥子心里扎了根：“她做饭，收拾屋子，屋子里那点香味，暖气，都是他未曾经验过的。”他想到“最简单而最奇妙的„爸‟字”，“忽然觉出自己的尊贵”，“在这件事上她有一百成的功劳”。这种对虎妞和家的依恋最强烈地表现在虎妞死后给祥子在经济与精神上形成的毁灭性打击上。虎妞从一个衣食无忧的车厂女老板到车夫的老婆，舍弃优越的生活，抛下父女的亲情，全力付出自己的感情甚至是宝贵生命，只为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祥子，足见虎妞对祥子爱的多么执着。

2.“虎妞又黑又壮，长得虎头虎脑，因此吓住了男人；她什么都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没人敢娶她作太太。”无论外貌还是性格，虎妞都不可能被列入好妻子的行列，事实上虎妞虽不像传统女性那样细腻委婉，三从四德，但对待婚姻她可谓是劳心劳力付出真心的。

虎妞对爱情的追求是执着的，情感是发自内心的，态度是真诚的。她整日与车夫打成一团，完全可以在其中任选一个，随便玩弄，可她只看上了一无所有的祥子，祥子长得也不好看，“他没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脖子可是几乎和头一边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是颧骨和右耳间的一块不小的疤”。祥子来自乡下，“在厂子里闲不住，擦车，打气，晾雨布，摸油……用不着谁支使，他自己愿意干”。虎妞看在眼里，更“喜欢这个傻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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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当祥子的车被大兵劫去，失魂落魄回到车厂时，虎妞热情招呼他吃饭：“你要是还没吃的话，一块吃吧！”祥子没动，心里却感到亲热。祥子表示礼让：“刚吃了两碗老豆腐！”虎妞爽快地将祥子拉过去：“过来先吃碗饭！毒不死你！两碗老豆腐管什么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祥子为了实现第二次买车计划，回到车厂，依然一如既往拼命拉车，心疼他的虎妞嘱咐祥子，诚然是进一步诱骗祥子同她结婚，而临分手时却把祥子在人和车厂的三十多元钱，连自己的零钱一同交给祥子，深情地说：“不为别的，就为表表我的心，我惦念着你，疼你，护着你！”语言真挚质朴情到深处。虎妞追求祥子的言行，虽不能打动祥子的心，但抚慰了祥子饱受创伤的心灵。

三、虎妞，有别于中国传统女性另一个特点即她是一位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

虎妞生存的权利和自由不附属于男性，不以他们为标准，而靠自己的实力争取。她有人格的性，聪慧精明，有胆有识，有着卓越的管理能力和非凡的领导才能。 （一）她的表现在思想，其次才有经济

她意识到作为女性，要想在以维护男权为主体的社会家庭中得到席位，必须要在经济上，有自己的事业。所以她在帮父亲车厂打拼时，不忘自己存点私房钱，以备以后的不时之需。恩格斯曾说过：“结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灭了资本主义生产和它造成的财产关系，从而把今日对选择配偶还有巨大影响的一切派生的经济考虑消除以后，才能普遍实现。”③也就是说，妇女要实现彻底必须融入生产，有一定经济基础。虎妞的确比一般女性都早一步融入社会化大生产。在虎妞与祥子的爱情较量中，祥子的不爱与虎妞的爱，祥子的输与虎妞的赢，其关键就在于经济。虎妞对祥子说：“你要媳妇，可是花我的钱，想想谁该听谁的。”这比西方全心全意为家庭操劳大半生后来出走的娜拉要进步多少年。鲁迅说娜拉：“她不是回来，就是堕落。”④为什么？就因为她经济上没有，没有收入来源又如何生存。 （二）虎妞聪慧精明，有着对社会的深刻洞察力和独到见解

首先，这方面她不仅超越了一般女性，也超越了祥子之流的男性。她虽没读过《孟子》，但她对“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心领神会，明白单凭下力气是过不上舒服日子的。她不像祥子，一辈子就认死了拉车。她跟祥子说：“你看老头子，人家玩了一辈子，到老了还开上了车厂子。他不拉车，也不卖力气，凭心路吃饭。”虎妞的这翻见解已经预见到祥子的悲剧命运。其次，虎妞有一定的经营管理才能。小说中说她帮着父亲办事是把好手……刘四爷打外，虎妞打内，父女俩把人和车厂治理得铁桶一般。人和车厂的权威，刘家父女的办法常常挂在车夫与车主的口上，如读书人的引经据典。再次，从祥子和虎妞对待事业的看法中可以看出虎妞的精明和祥子的愚钝。祥子希望有自己的车甚至车厂，小说中三次提到。第一次是有了第一辆车后，“照这样下去，干上两年，至多三年，他就又可以买一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开车厂子了！”第二次是与虎妞事后，“大概到最后，他还得舍着脸要虎姑娘，不要她还不为要那几辆车么？”第三次是虎妞逼婚后，“反正跳不出圈儿去，什么样的娘们不可以要呢？况且她还许带几辆车过来呢……”而祥子到最后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车。虎妞的想法与他不同，她想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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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几天，再等老头子消气了，去求他，“爸爸到底是爸爸。”或者买两辆车赁出去，吃车份儿。当她得知父亲卷钱而去，伤心大哭了一阵，但没有自暴自弃，“虽明知将来是不得了，可是目前总不会立刻就头朝下；仿佛是走到日落的时候，远处已然暗淡，眼前可是还有些亮儿，就趁着亮儿多走几步吧。”她合计了一下，立刻又有了新主意：只买一辆车，余钱还是在自己手中拿着，钱在自己手中，势也才在自己身上。今天，我们不能不为虎妞精明的商业头脑和高超的管理能力叫好，而为祥子深厚的小农意识，顽固地拒绝现代文明的落后观念而深深叹息。虎妞的理想更具有现实可行性，而祥子的人生追求只能以失败告终。 （三）在对待小福子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她人情练达的功力

第一阶段就是拉拢。虎妞怀孕了，家务事谁做啊？正好有个勤快的小福子。几口零食，几句亲热的话就把人心“收买”了，也不愧是压迫者的女儿，多会利用别人。第二阶段是欺压。虎妞无中生有的飞醋，以为小福子跟祥子之间有感情。她占据着道德的高地，用蜚短流长发动“人民的战争”。人言可畏，弱女子小福子又怎能经受得起。她拉着两个弟弟给虎妞跪下哀求。这时虎妞把小福子扶起来好言相劝。虎妞还是善良的，她没有把这个可怜的女人逼上绝路。误会澄清后，她们还互相帮衬着，这是第三个阶段。

虎妞是作品的一个成功形象，当然成功不代表可以取悦任何人，从女性角度来说，老舍在塑造这样一个形象的同时，赋予了她 “丑”的艺术外形。为什么作者偏偏将一个企图把握自己命运的女性处理成长着一口虎牙，满嘴脏话的粗俗女人，而逆来顺受的小福子却得到了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外形？对人物形象的丑化在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也出现过，但老舍并没有像雨果对卡西莫多倾注赞赏那样，他最多是给了虎妞几分同情。其实，这不尽是外形的“丑化”的塑造，还是潜意识中 “虎妞”对作者的威胁，这个形象公然挑衅父权社会的主导地位。我们知道艺术形象中的吸血鬼或妖魔通常会长着两颗虎牙，“虎妞”也是这样，包括她的名字，老舍在无意识中暴露了他对“虎妞”的厌恶。“虎妞”是女性社会代表，由于她具有一点自我觉醒，所以失去了父权社会中被观察的地位，故而不具备感官上的美感。老舍选择站在“男性视角”当然是无可厚非的，甚至这也是他没有意识到的。事实上，只要不强调“性别权利”，作者都会毫无知觉地选择自己性别的观点。小说相当精彩，也很有启发意义，但作为女性读者，如果只惯性接受文字中的潜规则，潜视点，潜逻辑，而忽视了整个艺术上出现的由“男性视点”掌控局面的这一现状，不用自己的观点评判人物形象，则会使人物形象显得单薄。

单从男性视角考察虎妞的形象内涵是有限的，中国女性遭受传统压迫最严重，她们的价值总是被男性的光辉所笼罩，得不到体现。相比之下，用女性的视角来分析虎妞，才能真正发掘出隐藏在男性话语当中的具有现代意识的形象意蕴，来更好还原她生命的本真性。 注释：

①石兴译，刘明着.老舍评传[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5：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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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王辉，李军.穿澄越文本 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两级阅读[M].北京：社会科学文学出版社，2005：234.

{3}刘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导读[J].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137. {4}鲁迅.鲁迅杂文精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258. 参考文献：

[1]石兴译，刘明着.老舍评传[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5. [2]樊骏.走进老舍[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2.

[3]王辉，李军.穿越文本 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两级阅读[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

[4]老舍.老舍作品经典[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9.

[5]蒋泥.速读中国现当代文学大师与名家丛书-老舍卷[M].北京：蓝天出版社，2004. [6]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7]徐步军.原型批评视角下的[J].南京大学学刊，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