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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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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故乡

(表哥杨)

我拎不起身后渐渐模糊的村庄,就像时间拎不起我远去的年华,我只有拎起背囊,以贪婪的天性紧紧地,尽可能的让这片土地的芬芳包裹,让那些皴裂的双手捧起,像捧起五月里的一枚米粽,我是故乡撒出的一只麻雀,黏住这片土地,就托住了幸福的谷仓。

那片紫花苜蓿开的正浓,像幼年时那样简单,只是为了收留某一只困倦的蝴蝶。母亲怨怒的呼唤和燃起的炊烟一样悠长,我已经闻到了夜饭的清香,也听到了自己饥饿且害怕的念头,但是,在我贪恋那只粉蝶的黄昏,自家的鸭、鹅又厮混到了别家的圈里,本应站在路口拦截它们的我,却把自己拦在了这片紫花苜蓿抓捕那些夜里才会安生下来甜睡在花头的蝴蝶,母亲吆喝的间隙又在斥骂我,我就匍匐在路旁的紫花里,母亲远去,悠长的呼唤夹杂着斥骂远去。黑夜像一张大网,我才是那只被捕的蝴蝶,那些坐在炕头听得的一束蛙声、一声虫鸣。因为这袭来的幽静和黑暗不再那么美妙,我害怕的挪不动脚步,蜷缩在这片紫花里,紧紧地贴着大地,一时间,我竟觉得唯有大地的温热才能驱赶四野的惶恐,我想起了母亲,宁愿被她收拾只要让我睡到那方踏实的土炕。醒来时,我真的就睡在炕上。但是,是母亲和我的伙伴好不容易才从紫花地里把我找到抱回。母亲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能刮出霜来,我蒙起被子等着挨打,没有动静。我掀开被角偷看,却看见母亲正往灶火里加柴,灶膛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像那片火红的

朝霞,我听见一声鸡鸣,母亲又叫起一天忙碌的日子,还有无法赖床的我。

我忆起这些说给母亲的时候,她笑的情不自禁,说她忘了。我愕然,那段惊心动魄的童年,被她一笑置之。你天天要打孩子,可是你何曾真打?母亲竟然问我。我被母亲骗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不知不觉我又开始骗自己的儿子,恬淡自如,像五月的艾香,在这片土地扎根落户,也被我们成捆扎起,悬在门楣,熏染了我们不得不一次次,梦回故乡。

鸡鸣犹在,我穿林渡水,以咿呀幼子的脚步履过每一寸土地,让我的双脚尽可能多的沾上这里,如此,不论多远,我都不会在迷失在城市的丛林。如今,我又站在这片紫花,花开依旧,却再也无法遮掩我,是我长高了?还是,我早已失去了那份与母亲淘气的童真,就像那只粉蝶,再也找不到经年栖息的那瓣花蕾,却岁岁赴约,如我当年,紧紧地贴着这里睡着,被人抱走尚且不知,只是因为,我生来就愿意网在这里,做她的标本。

烈日当头,我站在田间,每每遇见那些我熟悉的脸庞,单纯而复杂、悲悯而自豪切切之情油然而生,劳作苍老了他们,日子磨平了他们,年长的,同龄的都变了,有的甚至离去了,我突然觉得悲怆,因为我也看到了自己。探头探脑的那群孩子从乡间的小径散开时,像撒下的一群麻雀,叽叽喳喳,扑落在一个个院落,我回头一笑,接住了烈日下更多的笑脸,他们的锄头挥舞的更欢了,我走的更欢了,害怕耽搁了这个五月,艾草清香的五月,希望正从地心迸出。

村庄渐远,不,是我渐远。在这条无数次踏过的小径,我贪婪的呼吸,想带走这些未名的野花、拔节的玉米清香,但是,注定我什么也带不走,连我本身,也是这里的。我不过就是这里的一颗苍耳,做了一次羊背上的旅行,滚落在故乡的道旁,爱上五月的艾草。这里,我远离过,却无法陌生。

半道之上,我又遇见那园坟茔,幼年,我以兔子的速度经过这里,惧怕那些我熟悉的人。墓园依旧,只是又多了几抔黄土。我静静地站立,倾听他们要告知我的贴心话,荒草不语,黄土不语,但是,有时,无言本身就是一种交流。这里,是我的祖辈,我和他们血脉相连,如今阴阳两隔。一生奉献给这片土地的他们,最后归宿在这片土地,却高于这片土地矗立成五月的米粽,以糯般的深情、枣般的赤诚、玉般的洁白,被他们一生种植的绿叶包裹,敬献给生于斯,长于斯的热土。 我捧起一捧新土,嗅嗅,依然是汗迹斑斑,他们的身体像根一样,从千山万壑,长出,一垄垄庄稼。那块青石墓碑。就是他们人生的结业证书,理应礼赞,我采摘一束艾草,轻轻放在碑前。

一枝艾草别在我的发间,碧簪般夺目。我只是要告诉别人,五月,我梦回了几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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