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韩故城溯源

来源：华拓网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NO. 4, 1998

郑韩故城溯源

史念海

提要河南新郑市的郑韩古城,为春秋战国时期郑韩两国的都城。都城始建于郑国,韩国灭郑,即迁都于其地。前后五百余年,为史家所称道。古城一段城墙迄今犹高耸地上,遗址亦颇具规模。考古工作者从事发掘,多有所获,俱见当时设置的概况,且能确定若干旧迹的称谓。惟与文献记载相核实,尚间有不尽相符之处。本文因略为论次,以明其间的曲折究竞。

关键词郑韩古城南北向隔墙宗庙和社稷溱水和洧水

河南新郑市有古城遗址,颇具规模,考古工作者以郑韩故城相称,谓其为郑韩两国都城所在地。郑国都城始建于周室东迁之时, 历春秋以至战国。郑国为韩国所灭。韩灭郑后,即徙都于郑国的都城,与赵、魏诸国并立于世。秦灭六国,韩国以近秦故,先为秦所灭。郑韩故城作为都城,前后五百四十余年。以两国相继的都城,其历年如是的悠久,在当时仅次于齐国的临淄,其他都城殆皆难与之比侔。由于历年悠久,且为两国先后共建的都城,其间难免诸多曲折。今就此故城遗址,溯其渊源所自,谅亦为当世方家所乐闻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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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郑国东迁对于都城的建置及其

在列国并立时所显示的作用

郑国始封早在周宣王时,其封地在今陕西华县。宣王之时,周室犹称为盛世。宣王之后,幽王继立,很快就显得衰弱,也招致周边游牧民族的侵凌。那时郑国是桓公在位。桓公同时为幽王的司徒。他估计这样下去,将会有大难来临。为了逃避灾难,他想离开他的封地,太史伯就劝他迁到济、洛、河、颍之间。太史伯的意思是,济、洛、河、颍之间,近于虢、郐两国,两国之君都贪而好利,百姓不附。郑桓公这时正为王朝的司徒,有恩信于民间,如果向虢、郐两国提出迁徙的事,两国之君都是会应允的。能够迁去,虢、郐之民也就会成为郑国之民。郑桓公接受这样的建议,决定东迁,虢、郐两国不仅同意而且献出十邑的土地,供应郑置迁徙的人口①。

这里所说的虢国为东虢,其故地在今河南荥阳县西北旧汜水县。郐国则在今密县东溱水上源处。虢、郐两国所献的十邑,都是些较小的地方,难得其具体的所在。其中有一邑为鄢,当即《春秋》隐元年“郑伯克段于鄢”的鄢,也就是鄢陵,在今河南鄢陵县北,洧水北岸。有人把虢、郐都计算在所献的十邑之内②,那是不对的。郑人东迁是事先得到虢、郐两国同意的,两国同意不等于把两国的都城也贡献出来。不过两国后来都为郑国所灭。郑灭郐未知确在何时。郑庄公母亲为其弟请封时,首先就提出要封于制。庄公当时就说:“制,岩邑也,虢叔死焉”庄公为武公之子,武公为东迁后第一。代的郑君。可见郑东迁后就灭掉了虢国。郐国的灭亡虽未知确切年代,以虢国被灭推测,可能也并非很久。

①《国语》卷一六《郑语》。

②《史记》卷四二《郑世家・集解》引虞翻说。

・2・

虢、郐被灭虽早在郑国东迁之初,东迁的郑国还得自择立国的地方。郑自武公东迁,下迄春秋之世,未闻迁都之事,可见郑韩故城早在武公东迁之初即已定为都城。按当时的情形,虢、郐以西就是东周的王畿重地,其间也还有些小国,如位于现在河南偃师县东南的滑国①。王畿重地郑伯是无权涉足的,其间小国也不必为之劳神。在虢、郐两国尚未被夷灭之前,郑国选择都城所在地,只能在虢、郐两国东南所谓十邑之内,也就是在溱、洧合流之处。这样的选择固然是格于时势,未遑他图,实际上应是得其所哉,所以后来也再未另行迁都。

应该说,郑国的土地并非都是肥沃的佳壤,在列国中很难得到称道。郑国后来为韩国所灭。张仪为秦连横,曾向韩王说过这样一段话:“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岁不收,民不餍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岁之所食”②。韩国为战国七雄之一,版图当然远比郑国为广大,不过张仪这番言语,也不能就和原来的郑国了无关系。后来班固撰《汉书・地理志》说到郑国,也指出郑国的“土而险,山居谷汲”郑国正当嵩 ,。山之东,山势向东蔓延,有不少民居就在山坡或高岗上,那就不能不谷汲了。山坡高岗自然不甚适于农业种植,农作物也可能有些不易生长,至少稻作不多,或竟然缺少,如张仪之所说的。不过应该指出,郑国是有这样的山地的,可是并非都是这样的山地。用现在的地形来说,荥阳和密县境内确有不少地方的高程在 200米以上,其他就都在 200米以下,郑国当年的版图并非限在今荥阳和密县境内,因而就不能说郑国都是“土而险,山居谷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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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的疆土北濒黄河,还右雒左济③。除过这几条大川外,郑

人所乐于称道的是溱水和洧水。《诗・郑风》有一篇以《溱洧》名篇

①《春秋》庄十六年。

②《战国策》卷二六《韩策一・张仪为秦连横章》。 ③《国语》卷一六《郑语》。

・3・

的诗,诗中一则说:“溱与洧方涣涣兮”;再则说:“溱与洧,浏其清矣”涣涣是形容春水的旺盛,说浏和清是形容水深和清漓。溱水为洧水的支流,旧说乃是流经郐城之西,更南注于洧水。其注入洧水处,距郑韩故城尚远。流经郑韩故城实为洧水。其实溱水就在郑韩故城侧畔,相距不能这么遥远。

郑国有一位著名的政治家子产,这是稍知郑国史事者都知道的。可是这位有名的政治家曾受到孟子的批评。《孟子・离娄下》说: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说:“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 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子产受到孟子的批评,可见其以乘舆济人于溱洧的事是确实的。洧水近在都城之南,子产是可以以其乘舆济人的。溱水若远在洧水的上游,距都城尚远,子产如何能每天远至其地以乘舆济人?

《水经》无《溱水篇》另有《氵曾水篇》《氵曾水篇》说:“氵曾水出郑县

西北平地,东过其县北,又东南过其县东,又南入于洧水”可是在

《洧水篇》也记述着氵曾水。洧水篇》说:洧水“又东过郑县南,氵曾水从西北来注之”接着又说:“又东南过长社县北,又东南过新汲县东北,又东过习阳县城西,折入于颍”《洧水篇》后为《氵异水篇》《氵异水篇》只有一句:“氵异水出河南密县大马鬼山,东南入于颍”紧接着就是《氵曾水篇》《氵曾水篇》的文字也很简洁,只是上面征引的几句话。《水经》中有不少讹误处,赖郦道元为之纠正。不过这里所说的氵曾水,似难尽讠委为《水经》撰者的不慎。洧水篇》《氵异水篇》和《氵曾水

篇》前后紧相连接,而《氵异水篇》又仅有一句,《水经》的撰者虽极不慎,亦不能就这样以前面在《洧水篇》刚说罢氵曾水,接着又再为氵曾水另立一篇。氵曾水因何得名,郦道元注中也未明言。氵曾水篇》虽说:氵曾水出郑县西北平地,郦道元为之作注,却说:“氵曾水出西北”颇疑《氵曾水篇》所说的氵曾水为郐水。郦道元也说“世亦谓之为郐水也”这就可以证明《氵曾水篇》的“氵曾”字实为“郐”字。这样鲁鱼亥豕之误,不能即以为《水经》本来的错简。《氵曾水篇》中曾征引史伯答郑桓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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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言说:“前华后河,右洛左济,主艹马鬼而食氵曾洧”史伯答郑桓公的语言,始见于《国语・郑语》《郑语》所载的只是“前华后河,右洛。。。左济,主不马鬼而食溱洧”所说的是“溱洧”,并非“氵曾洧”称之为

“氵曾洧”,也许是后来传钞的致误。就是说“溱洧”,也并不就指的这条郐水。以郐水为溱水,应是郦道元自己的见解。氵曾水篇》最后说: 《氵曾水“东过其县北,又东南过其县东,又南入于洧水”以氵曾水为溱。水,这样说法自是确实的。如以这篇所说的氵曾水为郐水,就显得有所偏差。郦道元为之作注说:“自郐、氵曾东南,更无别渎,不得迳新郑而会洧也。郑城东入者,黄崖水也。盖〈经〉误证耳”作为郐水的。流向,郦道元所说是正确的,流向虽经改正,但却不宜以郐水作为溱水。

《水经・洧水注》以《经》文所说的氵曾水为黄水。黄水的得名, 《注》文有两种解释:一为“黄水出太山南黄泉”;另一为“黄即〈春秋〉之所谓黄崖也,故杜预云:„苑陵县西有黄水者也‟”前一说。 ,熊会贞有所补缀。熊会贞在《水经注疏》中加按语说:“〈济水篇〉,黄水出京县黄堆山,北流之水也,此南流之水,当亦出黄堆山,故有黄水之名”熊会贞之所以加此按语,当因黄泉之说未见确指的缘故。其。另一说,乃是征引《春秋》的记载。按《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公如 :“ 楚,过郑、郑伯不在,伯有劳于黄崖”《释例》说:“郑地也,黄水之。崖”黄水得名,就是与黄崖有关,也是春秋后期之事。。

一条河流有不同的名称,并非鲜见之事。相沿既久,回溯当初, 有时不免有所混淆。《水经》的撰者为氵曾水、郐水特立专篇,为之记述,而未稍一顾及溱水,可以想见溱水之名久已不彰,甚而氵曾水也为黄水所代替,前后是有变化的。郦道元在《氵曾水注》中说:“氵曾水又南,悬流奔壑,崩注丈余,其下积水成潭,广四十步,渊深难测,又南注于洧。〈诗〉所谓溱与洧者也”氵曾水如何又成溱水?《注》初未作若何说明。如所述的氵曾水,即令果为溱水,子产如何能在此地以其乘舆济人耶?正是由于郦道元有此一说,遂移溱水之名于氵曾水,也就是郐水,以后竟为成规,相沿至今,莫之能改。遂使当年主持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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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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