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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使节万里奔驰,当他们抵达长安之时,元凤六年的篇章已然翻过,新的一年,天子改元,是为元平元年。
是日,大将军霍光主持朝会。对于是否出兵驰援乌孙,朝臣们争论不休。
“乌孙距汉有万里之遥,若要出兵,车马粮草耗资极大。”
“况且,匈奴并未犯边,于汉境无碍,不妨暂且按兵不动,以观局势。”
“匈奴欲得汉家公主,其用心险恶,意在毁汉与乌孙之盟!而今公主求援,于情于理,安能坐视不理?再者说,一旦乌孙为匈奴所破,汉在乌孙的多年经营将付之东流!”
“匈奴数次为汉军所败,不足为惧,若借此机会,大破匈奴、镇抚北道,则西域全境归附之日,不远矣!”
西域全境归附之日!闻听此言,连不少主和派的官员都有些心动了。自孝武皇帝通西域开始,汉在西域经营多年,西域南道虽已归附,但西域北道仍有匈奴为患,如若借此机会击溃匈奴,那么,离敦煌以西那片广袤疆土划归汉境的日子,就更近了……一时间,朝臣们思绪万千,倒是无人再起争执。
“只是,陛下的身体……”终于有人犹豫着开口,打破了殿中的静默,也说出了主和派内心最大的忧虑。
近年来,匈奴虽屡次犯边,但都是小打小闹,最多也不过出骑兵二万。可这一次,匈奴重兵屯田车师,威逼乌孙。汉若远征,须出动大军……
“人主有恙,而大军远征,只怕于国无利。”
“君当慎言!陛下年方弱冠,春秋正盛,即便染疾静养,也无甚大碍。”
“不如听听大将军的意见?”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未置一词的霍光。
“此番或是把匈奴势力连根拔起的良机。”霍光捋着胡须,顿了顿,又道:“近日,陛下御体已有所好转。”
“如此,还请大将军尽早筹备!”
霍光的心里闪过一丝犹疑,说:“兹事体大,当上禀天子。”
宣室殿。
宫人鼓乐,歌声飘扬。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一曲终了,上官琛问刘弗陵:“陛下可还记得黄鹄鸟①?”
黄鹄鸟……刘弗陵想,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他初登帝位,黄鹄降临建章宫,天降祥瑞,群臣上寿,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激动的时刻啊!黄鹄之飞,一举千里,汉的天子也将一展宏图……
刘弗陵回过神来,说:“我还记得,黄鹄穿梭在芦苇丛中的模样。”
“黄鹄稀有,妾却是无缘一见。”上官琛似是有些遗憾,佯嗔道:“连黄鹄都偏心陛下。”
刘弗陵笑,“不过凑巧罢了。”
上官琛摇头,“是天意。”
“你啊,又在逗我开心。”
“妾才没有。”上官琛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股执拗,“陛下是天命所归之人。”
“阿琛说是,那便是。”
“妾再为陛下歌一曲?”
刘弗陵说好。
霍光踏着歌声入殿,见帝后相处和睦,刘弗陵的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些,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上前行了一礼,呈上刘解忧的帛书。
刘弗陵看罢,问霍光:“大将军打算出兵吗?”
“臣特来请示陛下。”霍光神色谦和。
“公卿应当已有定论了吧。”
“诸公以为乌孙求援,于汉而言,实乃威慑西域北道之良机。”
汉军驰援,名正言顺。这便是他一直等待的良机吗?那个大漠月下的梦忽然浮现在了刘弗陵的脑海中,他再一次看见,阿翁站在沙山上睥睨西方,他再一次听见,阿翁豪情满怀地说,拂菻,从葱岭以西的地方传来……
刘弗陵的目光变得坚定,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位看似谦恭的当朝首辅,淡淡一笑,说:“此番出征,所需兵马众多,大将军当早做准备。”
霍光应诺,又道:“陛下的气色像是好了许多。”
“劳大将军挂怀。”刘弗陵岂会不知霍光的心思,他说:“休养多日,倒真有些想念公卿将军们了。”
霍光笑,“如此,臣恭候陛下临朝。”
注:
①黄鹄:武帝太初改制后,汉尚土德,土德尚黄,因此黄鹄被视为祥瑞。始元元年,黄鹄下建章,刘弗陵作《黄鹄歌》。